每個人都是雙面人,或者說,每個人都是多面人。

  在家,扮演子女、在學校,扮演學生、在公司,扮演員工…

  白也是。他有兩個截然不同的身分,一個是網路上的,一個是現實中。

  他的朋友不少,網路上的,現實中的都不少,但一定都清楚的劃分開來。現實中的朋友,不會知道他是網路上的那個人,網路上的朋友,也不會知道他在現實中的身分。

  只有一個例外,一個他肯以視訊現面,相交了十年的網友,安眠。

  為了他,或說是為了自己、為了世界,白今天再度破例。

  【白!見到你本人,感覺比視訊上的帥!】安眠坐在安樂椅上笑。
  【你也沒有視訊上看起來的胖。】白也笑,閒步瀏覽著房間,這房間好大,應該是把整個二樓打通吧?
  【要不要喝點什麼?】安眠問。
  【開水就好。】白繼續觀察,他喜歡藉由觀察一些事物去了解人,雖然他很了解安眠。諾大的房間裡整齊的擺放著數十座巨大書櫃,宛若一間小型的圖書館。
  【這麼多書你都看過?】白隨意拿起一本,是「聊齋誌異」,這裡什麼書都有。
  【當然,都看過兩遍以上。】安眠得意,喚來僕人,叫她去準備開水。
  【喔~】白咋舌,點點頭,開水送上來了,他淺淺啄了一口。
  【安眠,我們認識有十年了吧?】他忽然說。
  【超過了吧~】安眠定定的看著他。
  【雖然,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,但我們對彼此的了解,比每天見面的人都還深。】白又喝了一口水,安眠點點頭。
  【我想說的是,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!】白看著他。
  【我也是。】安眠也看著他,兩人相視一笑。
  【如果你知道我將要提出怎樣的要求,你可能就不會這麼說了。】白苦笑。
  【我知道,但我相信你。】安眠起身,白驚訝。
  【給我一天的相處,我就可以摸透一個人,何況是十年的相交。】他走到書桌前。
  【你的要求,是關於我的研究吧?】他將一片光碟放入電腦,打開投影機。
  【你果然猜到了。】白笑著搖搖頭。
  【我還沒猜到你想做什麼,但是,我信任你,所以我願意幫你。】安眠也笑著搖搖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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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不斷切換的投影片,一張張莫可名狀的圖形、線條。
  【現今的心理學,主要在研究人類自身的心理,視覺藝術只是其中的一小塊而已。】安眠操縱著電腦。
  【而現今所謂視覺藝術,大部分都是針對人類視覺上的錯認、視覺暫留、色彩補償、情境效應等,而讓人誤以為圖案會動,也就是所謂似動現象,或者讓人錯認圖形,對色彩誤判,影像重疊等效果……】安眠切換著投影片,滔滔不絕的說著,講解投影片上一張一張視覺藝術的圖案。
  【諾!這些是其中的代表,歐普藝術!他們大多用線條、色彩、形狀來進行特殊的排列組合,或者用一些幾何圖形。這些圖案常會讓人有立體、旋轉、律動的錯覺,總歸一句,這些視覺藝術的目的都是為了欺騙視覺。】女僕送上一杯茶,安眠接過喝了。
  【這跟你跟我提過的理論是兩回事啊~】白坐在正對著投影牆的沙發椅上。
  【的確,是兩碼子事,不過理論不同,手法卻是大同小異。】安眠又切換投影,畫面是一片的紅。
  【我們知道,顏色代表著許多意思,例如紅色代表熱情、憤怒、喜慶、危險等等。而為什麼大部分都是關於情緒,那是因為顏色確實可以影響情緒。】投影片切換,畫面變成一片藍。
  【藍色代表沉靜、憂鬱、理性等等,雖然代表著不同意思,但有著整體性,不似紅那麼激烈,是屬於比較陰沉的一些情緒。】投影片再度切換,畫面變成一片綠。
  【顏色可以影響情緒是無庸置疑的,但是每個人都不同,同樣一種顏色,在不同人的眼底,表達的或許不同的意思。像綠色,代表和平、健康,大多正面意思,但若在我們台灣,則會被拿來做政治的聯想,而產生不一樣的情緒。】安眠與白相視一笑,投影再度切換。
  【但若是加上圖形,就不一樣了,一般來說,圖形比顏色影響人類的情緒更大,那也是因為圖形的範圍較廣,畢竟人能所見的顏色是有限的,而圖形則因想像力而有無窮的發展。】安眠停止切換,畫面是一片深藍,和一些,躁動的圖型?
  【剛才講過,藍色代表沉靜、憂鬱,但是白,這張圖帶給你什麼感覺?】安眠微笑著。

  不知所以然的圖像,像是烈火般躍動,又似火山爆發、霹靂加交……

  【煩躁、憤怒、不安…】白喘著氣。只是一張不會動的圖,為何能將情緒挑動的如此?
  【對的顏色配合對的圖形,將能對心理造成更強大的衝擊,不只能控制情緒,甚至由心到身,控制肉體!】安眠眼睛發亮,切換到下一張圖。

  一樣深沉的藍,不同的怪異圖形,優雅頹廢的線條……

  【這…】看了一會,白忽然無法抑止的悲傷起來,這張圖到底有什麼魔力?為什麼會讓心中有種莫名的傷痛,不是為了曾發生過的任何事,只是單純的,單純的…哀˙慟˙欲˙絕!
  不過一會,白已嚴重到痛苦的將身體縮成一團,在沙發上抽動著,好像在壓縮著自己,將自己壓縮到不存在的地方去。他一直哭,一直哀嚎著,痛苦在他身上的每個毛細孔張縮。
  安眠將投影機關掉,為他打上鎮定劑,過了半小時,白才終於冷靜下來。
  【這就是我一直在研究的東西,心理學如此浩瀚,這些枝微末節的東西,經我深入的研究,竟也發掘出無限的玄機!】安眠感嘆著,卻也自傲著自己的成就。
  【如果你剛剛不停止,我會怎樣?】白紅腫著雙眼,心中兀自感到悲傷的餘波。
  【你可能會死!】安眠回。
  【可能?】白的眼睛閃出異樣的光芒。
  【人類的身體對於太過刺激的感受或情緒有一定應變措施,例如太過驚嚇或太過疼痛會暫時昏迷,所以你有可能最後只是幸運的昏迷過去。】安眠解釋。
  【你說…你的研究理論跟視覺藝術不同,但用的方法卻是類似,因為視覺藝術欺騙的是眼,你的圖欺騙的卻是…心?】白問。
  【原理是這樣沒錯。¬】安眠點點頭。
  【那如果…欺騙看圖的人,他已經死了呢?】白臉色陰沉。
  【……】安眠無言了半倘。
  【白,我真是太小看你了。】安眠喝一口茶,【理論上來說,是可行的,只不過我從未試過。】
  【我相信你已做出那一幅,讓人光是看,就足以令至死的圖了吧?】白陰惻惻的說。
  【有時候,我真的覺得你很可怕。】安眠毛骨悚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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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深談了一整天,白終於起身告辭。

  【第一次見面,你對我有什麼評論?】在白開門離去前,安眠丟下一句。
  【你呀~是比恐怖分子還危險的學者。】白轉過身來,【那我呢?】他回問。
  【最理智的瘋子,最善良的惡魔。】安眠一笑,白也笑了,揚長出門。
  【靜…】安眠美麗的妻子,從房間走了出來。
  【不要緊的,我不會看錯人。】安眠握住她的手,他明白妻子心理在怕什麼。但,有些事女人不會懂,或說,凡人不會懂。
  【我看得到,他的身上在發光!】他望著窗外,白的背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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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曾經,白有想當個凡人,成為凡人的願望。

  他以為他所有的計畫都是天無縫的,但感情,終究是無從去料算的,別人的是,自己的更是。

  在計畫中,他應該要至死不渝的愛上小敏,小敏也會至死不渝的愛上他,卻因為一個可笑的迷思,一個白永遠無法摘除的精神潔癖,導致計畫全毀。

  【機關算盡,算不透自己。】屋頂上,白。
  
  一瓶酒,一輪蒼白的滿月。

  【唉~我還是喜歡算計,我也只會算計…】從不喝酒的白,已經喝得醉醺醺。

  【算不了自己,那就來算這個世界!】他發酒瘋的亂叫,將空了的酒瓶砸向月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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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每個人都有正義感,正義感很強的人肯定不在少數,但英雄總是很少。

  因為能力的不足。

  白很喜歡看美國的一些英雄影集,像是超人、蝙蝠俠、蜘蛛人之類的。蜘蛛人的叔叔曾講過一句話:【力量愈大,責任愈大。】這句話成為讓蜘蛛人一直努力維持著正義的動力。

  當然,這個世界沒有英雄,沒有會超能力的人,穿著奇怪服裝在四處行俠仗義,只有一些可憐兮兮的警察,拿著火力比歹徒還差的破槍在「維持正義」。

  法律,在小老百姓眼底,確實是法律,但在有錢或有勢力的人眼底,只是個工具。

  社會的支柱,在於人民的付出,然而當權者,總是些見錢眼開,趨炎附勢之徒。

  能力愈大,責任愈大!

  該是有人,出來登高一呼了!

  螢幕上,世界各地的新聞,餓死的難民、受到家暴的妻子、無家可歸的孤兒、被詐騙集團騙光積蓄的老人、遭到破壞的海洋生態、日益嚴重的溫室效應…
  一切一切、一切一切的恨、悲、痛、苦!在世界上,如無數的漣漪,每一小點都擴散出廣大的波紋,一個人的不幸,總會有周遭的人跟著承受。
  【不用再忍受!不需再等待!】小隔間裡,白站在電腦椅上高喊。
  【明明知道世界正在沉淪,明明有挽救的辦法,卻沒有人願意挺身而出!】他看著螢幕,這些卑微的人群。
  【那就讓我來…強˙力˙改˙革!】小隔間裡的,世界宣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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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董欸的辦公室裡,坐著皮在癢和他的組員。
  董欸檢視著報告,翻一翻,丟在一邊,早就料想得到的結果。
  【嗨~大家早唷~】大目仔推門進來,熱情的跟大家打招呼,狸貓和叭噗從後面跟著進來。
  【就等你們了,看妳這麼High,想必查到了些什麼?】董欸很期待。
  【沒有啊~】大目仔笑笑的說。
  【……】董欸的臉像吃到大便,眾人靜默。
  冷了三秒,董欸目視貍貓,狸貓聳聳肩:【國內的心理醫師一個比一個兩光,通通看不出個所以然來,連那個啥小權威陳博士也是個屁!】
  【你們去找過陳博士了?連他也看不出來!這…】皮在癢皺眉,現場一片哀嘆。
  【那麼請問一下我們的林小姐,妳到底在高興什麼?】董欸斜眼瞪著大目仔,這個傻妞害自己空歡喜一場。
  【八成是中了樂透!】揪另冷冷的說。
  【沒有啦~我中了統一發票兩百塊!】大目仔得意的將中獎的發票拿出來現。
  【……】眾人再度無言。
  【算了~上級本來就不期待我們可以查到些什麼,緝捕白已經是國際間的共識,各國的精英均傾巢而出,也不差我們這邊。】董欸喝了口茶,向狸貓揚了揚眉。
  【我們查不出來,我也不覺得其他人查得出什麼。】狸貓聳肩,往沙發躺下。
  【這不像你的作風啊~你不是一向都契而不捨的嗎?】皮在癢問。
  【拜託~這件案子根本是靈異事件了,我們是警察又不是靈媒,這種麻煩事請洽專業人員好嗎?】狸貓很明顯的在不爽。
  【今早,白發信給各國首領,正式承認他犯下的三件殺人案!】董欸忽然說。
  【所以那個逃亡十五年的美國連續殺人魔真的是他殺的囉?】狸貓望著天花板。
  【是。】董欸點點頭。
  【他有說他怎麼殺的嗎?】狸貓問,雖然知道問了也是白問。
  【當然沒有。】董欸又喝了一口茶,【白這次侵入了各大國最隱密的組織,包括特務和神秘事件研究局。他癱瘓他們所有的電腦,讓每台電腦的螢幕上顯示著“世界和平人類共榮發展條款"。】
  【他要再度脅迫各國元首答應條款?】狸貓坐起身。
  【他已經是放羊的小孩了,各國首領還會去理他嗎?】皮在癢問。
  董欸搖搖頭,【他這次並沒有要求元首們答應,他只是公告,他將在七天後,公佈這一切。】
  【高招。】狸貓忽然說,皮在癢點點頭。
  【沒錯,他這次旨在示威,然後,他要利用民眾的力量,逼迫政府就範。】董欸放下茶杯。
  【不過這招雖然夠狠,但難保不會有民眾反對他。】狸貓又說。
  【引起一部份人民的反彈是一定,但大部分的人都是盲目的,如果白因為各國元首不肯就範而施暴,人民大多還是會歸罪政府。】皮在癢說。
  【這就是政府啊~做的壞要給人罵,做的好也要給人家罵,當然就一起爛下去。】董欸感嘆。
  【這簡直是在發動全球性的改革嘛!】大目仔忽然插上一句。
  【原來妳有聽懂啊~】狸貓取笑,被大目仔槌了一拳。
  【總之七天後,白一定會有動作,到時候可能會搞得天翻地覆,上級已經交代下來,要不要繼續查下去隨我們,反正也不知道白到底是哪國人,全世界都在查他也不差我們台灣,你們要不要繼續下去自己決定吧!】董欸站起來宣佈,又用帶著挑戰的眼神看向狸貓。
  狸貓撇過頭去,【請洽專業人員。】他指向大目仔和叭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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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散會後,董欸的辦公室只剩下董欸和皮在癢。

  【董欸~激將法這招用太多次了,我看這次沒用了。】皮在癢虧道。
  【才不~這招屢試不爽。】董欸自信的說。
  【但我看這次狸貓沒什麼鬥志啊~】皮在癢又說。
  【安啦~大目仔會搞定。】董欸持續著自信。
  【啊~你買通大目仔去說服他?】皮在癢吃驚。
  【沒啊~大目仔這麼好猜。她一定會在下班後,在狸貓的車上激勵他的。】董欸好大的自信。
  【大目仔會讓狸貓送他回家?】皮在癢更吃驚了。
  【你不知道狸貓在追她喔?】董欸斜眼。
  【有這種事嗎?】皮在癢一直以為大目仔很討厭狸貓,因為狸貓常常虧她。
  【這就是我之所以是上司,而你們之所以是下屬的道理了,你們的一切都逃不出我的手掌!呵呵~】董欸裝做高深莫測的笑,自信膨脹到爆掉。
  【……】皮在癢無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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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【這麼多書你都看過?】白隨意拿起一本,是「殺人分屍完全教學」,這裡什麼書都有。
  【當然,都看過兩遍以上。】安眠得意,笑得好陰冷。
  【喔~】白咋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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