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奇天下

15盲點

根據凡芸的證詞，所有人都是互相殺害而死，唯一活下的兇手是曉藍。

但這一切，絕對不是因為什麼意外。

劉警官點起一根菸，放在煙灰缸上任其燃燒，陷入深沉的思考。

恐怕背後有人在操弄著一切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要這麼做，但他的目的明顯是要他們互相殘殺。

劉警官將剛寫好的筆錄在桌上排成一列。

他歸納出幾個重點。

重點一：

第一位死的是廖製作，沒有人親眼看到誰將他殺害，而兇器上沒有留下任何指紋。

這是一切兇殺的開端，因為廖製作死了才引發後續一連串的事。

陳子賢有最明顯的動機，也在廖製作的房間被發現，但考慮到背後有人在操弄一切，他反而最不可能是兇手。

重點二：

阿樂莫名其妙失蹤了，山崖底下出現假裝成他的模樣的假屍體，而阿樂至今下落不明。

合理懷疑那具假屍體是他自己佈置的，為了讓大家相信他死了，他好消失在大家面前。

之後，他可能是躲在地下室監視著大家，暗中操作著些什麼，到最後才帶著錄下的影像離開。

重點三：

子賢收到了兩張照片，那兩張照片一張導致了他前去廖製作的房間，因而被認為是兇手，另一張讓他崩潰殺了小趙。

傳照片的人和偷放子賢的應該是同一人，他嫁禍殺害廖製作的罪名，讓大家以為子賢是兇手，導致後來子賢情緒失控，終於鑄下大錯。

那個人肯定很了解子賢，他完全算準了子賢的行動。

重點四：

寫給曉藍的紙條。

在剛剛筆跡判定的結果已經出來了，那幾張紙條的字跡和曉藍的字跡大致相符，被判定應該是曉藍自己寫的。

曉藍的雙重人格已經確定是個惡作劇，那她為什麼會自己寫下那些字條呢？

而且那些字條昭示著她就是幕後主使者，她殺了廖製作、放了子賢……

她為什麼要寫這些字條呢？是產生了妄想嗎？

第一張字條暗示她砍傷了廖製作，但廖製作其實根本沒有受傷，所以果然只是她的妄想？

重點五：

裕明忽然殺了副導，這導致了曉藍後來精神異常，緊張過度將他給殺害了。

凡芸說裕明曾經辯解，是因為副導要殺他，他才會動手。

後來曉藍刺殺裕明時，裕明要凡芸趕快逃。

由這兩個舉動判斷，裕明並不是故意要殺死甄導，他身上有被磚塊擊傷的痕跡，而副導手上拿著磚塊，顯示兩人曾經發生過激烈的衝突。

也許，他們兩起先是為了什麼事發生爭執，接著打了起來，裕明失手將副導打死。

裕明死前要凡芸快逃，似乎沒有打算傷害她們，但是他到死手中仍然緊握著木棒……

歸納出這幾個重點，可以發現處處充滿著謎團。

最大的嫌疑犯當然是失蹤了的阿樂。

劉警官模擬著自己是阿樂，要怎麼導出這整個局面……

首先，殺了廖製作，沒有留下指紋。

可能是戴了手套或是事後擦掉指紋。

然後，傳了照片給子賢，引子賢到廖製作的房間好將殺人罪嫁禍給他。

接著佈置好假屍體，並將車輪放氣。

之後應該就是躲在地下室監控著一切了。

接下來，他在監視器上看到凡芸和小趙正在做愛，他回到了屋內拍下證據，傳照片給子賢，並將子賢鬆綁。

子賢掙脫以後，看了照片，情緒失控，衝去小趙房間，殺害了小趙，並毆打強姦凡芸，後來又被裕明失手殺死。

然後，就是讓人費解的裕明莫名殺了副導，而後又被精神失常的曉藍殺害。

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手法，讓裕明忽然殺了副導。

還是這只是裕明和副導單方面的衝突？

曉藍的精神異常是否也跟他有關呢？

最重要的是……這一切……為了什麼？

阿樂的身份，因為凡芸提供了名字，就在剛剛查出來了。

他的背景很單純，沒有前科，而且跟這些人也沒有恩怨。

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做？

「是你嗎？孫常樂？」劉警官對著阿樂的照片問。

智慧型的罪犯他也看過不少，不管那些人藏得有多深，他多少都能察覺出他們的易於常人之處。

阿樂不像是那種人。

他看起來就不是一個聰明的人，更不像一個殘忍的人。

「學長。」學弟忽然來到，「章曉藍的精神狀況穩定下來了，你要繼續偵訊嗎？」他問。

「喔～好。」劉警官起身。

所有的事情，目前只有凡芸的片面之詞，他希望聽聽看曉藍會怎麼說。

□

偵訊室，又是另一番苦戰。

為了避免刺激到曉藍，劉警官選擇暫時不告訴她雙重人格是一個惡作劇。

事實上，劉警官很擔心那個惡作劇是不是已經弄假成真了？

畢竟字跡判定那些字條是曉藍自己寫的。

如果，有這麼扯的事，曉藍真的出現了第二人格，那麼那場惡作劇，就更沒必要讓她知道了。

劉警官先讓她從頭詳述了所有事情的經過……

曉藍描述的經過大致和凡芸相同。

接下來，就是那可疑的字條了。

他有種感覺，這些字條，或許就是關鍵！

劉警官請她排列出字條出現的順序。

第一張：「那個噁心男人想上妳，我幫妳教訓他！」

第二張：「不用怕，我替妳殺了他！」

第三張：「我放了子賢」和「看看手機」

第四張：「他想要殺了妳！」

「第一張字條出現在什麼時候呢？」劉警官提問。

「在廖製作被砍傷之後，我回到房間準備睡覺時，發現在桌上的。」曉藍回答。

廖製作手上的傷已經證實是假，所以這張字條很有可能出自於她精神出現混亂，而不自覺寫下的。

「那麼第二張呢？」劉警官再問，沒有意外的話，第二張所指殺的人，應該就是廖製作。

「在我被凡芸的尖叫聲吵醒後，同樣在桌上發現的。」曉藍頓了頓，補充說：「之後我趕到廖製作的房間，才發現廖製作被殺了。」

「等等～」劉警官傻了，「妳說妳先發現了字條，後來才知道廖製作被殺了？」他詫異的問。

「嗯。」曉藍肯定的點點頭。

這太奇怪了！

本來，劉警官猜測這些字條是她經歷了兇案受驚，導致精神錯亂不自覺寫下的，但是她居然說是在她知道事情發生之前，就先發現了字條。

「妳確定？」劉警官不死心的再確認。

曉藍無奈的點點頭。

聽說有些雙重人格患者，不會意識到自己第二個人格的存在。

曉藍自己寫下了字條，自己卻是後來才知道字條上所指的事，難道真的是她另一個人格寫給她的？如果真的是這樣，那廖製作居然是曉藍殺的嗎？

劉警官愈想愈覺得心寒，趕緊再問：「第二張呢？什麼時候發現的？」

「也是一樣，被凡芸的尖叫聲吵醒，醒來發現在桌上。」曉藍回答。

「妳也是之後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？」劉警官馬上追問。

「嗯。」曉藍點點頭。

「妳有印象妳放了子賢？」劉警官再問。

「沒有。」曉藍果斷的回答。

「『看看手機』指的又是什麼？」劉警官又問。

「照片。」曉藍吸了一口氣說。

「照片？」劉警官皺起眉頭。

所有死者還有曉藍和凡芸的手機都被當成證物收走了，除了裕明的手機摔壞了還進水，正在搶救修復記憶卡。

手機和案情有關的就只有凡芸兩張被偷拍的照片，凡芸幫廖製作口交的那張，出現在小趙、副導、子賢的手機裡，凡芸跟小趙做愛的那張，只出現在子賢的手機裡，而曉藍的手機裡沒有半張照片。

聽到「照片」這個關鍵詞，劉警官直覺想到了第二張，也就是小趙和凡芸做愛的照片，這張照片導致了子賢發狂，殺害了小趙，他本來以為是消失的阿樂偷拍並傳給子賢的，但……

「子賢手機裡的那張照片，凡芸和小趙做愛的照片，曾經也在我的手機裡，後來被我刪掉了。」曉藍居然這麼說。

「看看手機」指的是手機裡的照片，所以那張照片竟然是曉藍傳給子賢的？

劉警官太過吃驚，愣了好一會才回神，問：「是妳照了那張照片嗎？」

曉藍遲疑了一下，搖搖頭說：「不知道。」

「是妳傳照片給子賢？」劉警官又問。

「不知道。」曉藍依然回答。

劉警官火了，嚴肅地說：「章小姐，這些事不是妳說不知道就沒事了。」

「但是我真的不知道……」曉藍的語氣透出深深地無奈。

「那時候，我下意識覺得不妙，立刻刪掉了照片，直到後來裕明從子賢的手機中找到那張照片，我才了解那張照片代表了什麼意思。」曉藍苦笑起來。

「之後我就在猜，是不是一切都是我做的呢？另外一個『我』，但是……我是真的不知道。」她眼眶泛淚。

看曉藍這副無助的模樣，劉警官心中泛起一絲同情，他嘆了口氣，拿起第四張紙條問：「最後一張紙條呢？」

「後來，我偶然在外套口袋中發現的。」曉藍頓了頓，繼續說：「之後裕明就殺了副導。」

所以「他想要殺了妳！」的「他」，指的是裕明。

又是在事件發生之前！

曉藍發現了字條，裕明才忽然暴起殺了副導。

就好像是統統安排好了一樣。

「果然，一切都是我做的吧？另外一個『我』。」曉藍慘然地說，「反正我終究是殺了裕明，不管怎樣都會被判罪的吧？」

劉警官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。

曉藍應該是在精神異常的狀況下殺了裕明，雖然不可能無罪，但很有可能不用被關，而是送去精神病院戒護。

但如果一切都是她做的話……

放了子賢，傳照片給他，這還構不成教唆殺人，就算是有證據都很難定罪。

可是殺了廖製作就不一樣了，根據她之後的行動，是無法證實她精神異常的，就算是第二人格做的，應該還是會被判刑，因為她自己已經知道了，還試圖嫁禍給別人。

目前的證據都指向是曉藍做的，她自己也無法否認。

但還是不能解釋阿樂為什麼要詐死失蹤，也不能解釋現場為什麼會裝有那麼多針孔攝影機。

裕明，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殺副導……

這些謎團都還未解開。

「叩叩」，敲門聲。

「學長，我們從裕明手機的記憶卡裡，找到了一張有關本案的照片。」門外學弟說。

一切，又再度峰迴路轉。

□

一張照片，讓劉警官再度推翻之前的推斷。

從裕明手機記憶卡裡搶救出來的照片，是副導殺害廖製作現場畫面。

廖製作……竟是副導殺害的！

但是副導已經死了，被裕明殺死……

這張照片出現在裕明的手機裡。

是裕明拍下了副導的行兇過程，還是有人傳給他的？

裕明殺害副導是因為這個原因嗎？

凡芸說過裕明叫她快逃，所以裕明其實是為了保護她們才殺害了廖製作，後來卻被曉藍誤會了？

難道所有的一切，其實都是副導背後操弄的？

副導殺害了廖製作，傳照片嫁禍給子賢，之後替子賢鬆綁，傳了第二張照片讓子賢崩潰，讓發狂的子賢殺害了小趙……

劉警官看著那張照片，思緒一片混亂。

出現愈多證據，案情便更加複雜。

本來，劉警官以為兇手是阿樂，後來又認為是曉藍，現在則確定是副導。

所以副導就是幕後主使者，卻不小心被拍下了證據，陰謀敗露被裕明殺了？

劉警官一直認為有人在背後操弄著一切，而這個人一定就是第一個犯下罪行，也就是殺害廖製作的人。

現在他不這麼想了。

因為如果操弄一切的是副導，那就無法解釋曉藍的字條，和阿樂的失蹤。

曉藍的字條應該跟副導無關，也許她真的出現了第二人格，而這個第二人格不知道為什麼刻意欺騙她？

小蘭沒有殺傷廖製作，也沒有殺害廖製作，字條欺騙了她。

但放了子賢的很有可能是曉藍，因為她擁有小趙和凡芸做愛照片。

若照這樣想，副導殺害廖製作，並嫁禍給子賢，之後發生的一切，對他來說都是意外了。

那麼失蹤的阿樂呢？他在暗中做了什麼？

劉警官能想到的，就是那張副導殺害廖製作的照片了。

如果照片是別人照的，沒有理由不直接揭發出來，只有因為不明原因詐死躲藏起來的阿樂才有可能。

裕明手中的照片，應該是阿樂所傳。

這麼想的話，也許阿樂根本就沒有什麼陰謀。

劉警官試著想像整個過程……

阿樂撞見了副導殺害廖製作，拍下了證據，而後被副導發現，副導追殺他。

廖製作的房間在走廊最深處，靠近側門，副導堵住了走廊，他只好從側門逃走。

阿樂從側門逃出後，副導持續追殺，阿樂一路逃到停車處，想要開車逃走，卻發現輪胎都被放氣了。

情急之下，阿樂將假屍體拋下山崖，製造出墜崖而死的假像，偷偷躲起來，騙過了副導。

那具假屍體的確是可以臨時準備出來的，因為小巴上本來就載著各種道具，也有好幾具假人，阿樂只需要把衣服褲子脫下來給假人換上，再灑上血漿就可以了。

阿樂騙過了副導之後，也許是因為太過害怕，不敢與眾人會合。

他偷偷躲了起來，後來找到了機會將照片傳給了裕明。

裕明接收到照片後立刻行動起來，就像凡芸所描述的，他偷藏了一根木棒，將副導叫了出去。

裕明大概是想勸副導自首，但副導不同意，想殺他滅口，兩人打了起來，最後裕明失手殺了副導。

之後曉藍殺了裕明則又是另一個意外了……

這樣解釋的話，一切都很合理，除了曉藍的字條實在太詭異之外，但精神病本來就有很多狀況。

不過……阿樂之後又到哪裡去了？

為什麼到事情結束之後他仍然沒有出現？

還有最重要的，針孔攝影機是誰架設的？又是為了什麼架設？影帶又是誰拿走的？

果然，嫌疑最大的還是阿樂，劉警官心想。

□

某處豪宅，甄導和某位男子。

「人類常常會相信一些根本不值得相信的事物，進而產生了盲點……」甄導晃動著酒杯，讓杯中冰塊碰撞出清脆的聲響。

「喔～例如呢？」男子問。

「例如人的判斷。」甄導輕啜了一口酒，「機器都會出錯，更何況是人？交由人經手的事物，就有出錯的可能，毫無保留的相信人的判斷，是最愚蠢的事。」甄導笑著說。

「差不多……該揭曉謎底了。」他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