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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

  從來…我就不知道什麼叫作害怕?

  甚至…我一度懷疑,我沒有所謂的情感。

  在我的眼底,人,只被區分為「玩具的材料」和「非玩具的材料」這兩項。

  而「非玩具的材料」又分為「沒資格成為材料的」和「不能成為材料的」。

  所以我還是有情感的,要不然就不會有所謂「不能成為材料的人」,我的父母,和一些…朋友?

  但自從我父母因為車禍,而終於成為我的材料,我再度,為我的情感是否存在而迷網,每個我初認識的人,我都在心中評斷他是否有資格成為材料,後來,連我身邊的人,我都重新評斷,甚至是露琪亞。

  但是…我沒有辦法想像,露琪亞被全身麻醉,在手術台上驚懼的望著我的樣子,我不希望她露出那種表情,儘管大多數的人露出那種表情會使我興奮,但是她不會,那樣只會讓她在我心中的形像崩毀。

  對了…我最熟悉的情感,應該就是恐懼吧?

  比起正在解剖的我,那似有若無的喜悅,躺在手術台上,那一張張驚恐的臉孔,那種極端的恐慌和畏懼,才是更強烈、更真實的情感吧?

  強烈?對了…原來我也是有情感的,是人都會有情感,只是我的情感一樣很平淡,很…平淡…從來…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!

  【呃呃呃呃呃呃呃呃~~】這是我發出的聲音嗎?我不能接受,這麼嘶啞、絕望的聲音是我發出的。

  那些躺在手術台上的人,就是像這樣嗎?害怕、驚嚇、慌張、恐懼……希望自己閉上眼,在張開後,其實這一切只是一場夢?

  肉體上的刺激…原來可以引發如此強烈的情感…令精神如此慌亂…慌亂到…必須讓腦子不斷的想…胡思亂想!

  痛!

  【救我…救救我…】我那我自己都認不出的聲音,被男人們淫笑聲掩蓋,只有我自己聽到。

  我不想哭,眼淚卻一直流…我不想叫,卻一直在哀嚎…

  【救我…露琪亞…救救我…】我叫出了那個…我一度想殺了的人的名字…

  【詩涵,妳在叫我嗎?】露琪亞的聲音從角落傳來,是幻聽?不!在我身邊的男人都警惕的站起身,向四周張望。

  路燈的光從窗外透了進來,一抹影子漸漸浮現。

  【我不太喜歡,殺任務以外的人,因為沒錢賺。】一貫的,懶懶的聲音,拍著那巨大的蝠翼,提著那誇張的鐮刀,穿著一身黑皮衣的露琪亞,從角落,慢慢飛了過來。

  【吊…吊…吊鋼絲嗎?】一名嘍囉癡傻的說。

  【而且我很懶,連任務要殺的人我都拖到最後時限才去殺。】全身掛滿銀鏈,畫著誇張的煙熏妝、黑紫色口紅,作搖滾龐克裝扮的露琪亞,背著一把電吉他,甩動著一條鏈球,從另一邊的角落走出。

  【雙胞胎?】一名嘍囉驚恐的望著兩個露琪亞。

  【但是你們不該這樣對待我的朋友,雖然前幾天我跟她吵了一架,但她還是我朋友。】超華麗女僕裝扮的露琪亞,一手拎著一把黑槍,從另一個角落走出。

  【三…三胞胎是吧?】一名嘍囉更為驚恐的望著三個露琪亞。

  【所以…你們通通都要…死!】最後一位露琪亞,穿著微龐的學生制服,倒提著一把武士刀,晃著黑色的百褶裙,從另一個角落慢步走出。

  【我看是…撞鬼了!】一名小嘍囉為這荒謬的一幕做下結論。

  舉起鐮刀,露琪亞對我笑了…甩起鏈球,露琪亞對我笑了…拉上保險,露琪亞對我笑了…拔刀出鞘,露琪亞對我笑了…

  趴在地上,吃力地撐起頭的我,對露琪亞笑了…

  【掏傢伙,斃了他們!】囉嘍的首領適時大叫,囉嘍紛紛掏槍射擊。

  鐮刀飛舞、鏈球橫掃、雙槍連發、長刀斜斬…四個露琪亞用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衝進戰圈,進行一場…屠殺!

  【死吧!死吧!把他們都殺死吧!】血霧中,我趴在地上大笑,這麼強烈的情感,是恨嗎?

  我瘋狂的笑著,不知道笑了多久…

  直到他們一個個成為屍體,倒在地上,直到濃郁的血腥味,漸漸散去,四個露琪亞化成一個,地上支離破碎的屍體,也化成一具具臉上帶著驚恐表情,卻完整的屍體。

  【詩涵,對不起。】露琪亞背對著我蹲下,我吃力的爬上她的背。
  【對不起,謝謝。】我不恨她來晚了,我謝她,終究是來了。
  【妳很怕吧?】露琪亞揹著我,慢慢走著,慢慢的,遠離這一切。
  【嗯。】
  【把這些都忘了吧!就當作從來都沒有發生過。】慢慢的走,終於離開了建築,街上的路燈,好刺眼。
  【好。】我含淚答應著,一台車開了過來。
  【把這一切都忘了,剩下的,交給我。】露琪亞溫柔的將我抱上車,吩咐司機將我送回家,這是她家的專車。
  車緩緩開動,我望著車窗外,揮著手,愈變愈小的露琪亞,我知道,她要去幫我了斷一切,我知道她可以做得很好,雖然她平常看起來懶懶的,但是她終究一流的殺手,我所要做的,就是好好的休息、養傷,然後忘掉這一切,沒錯!忘掉這一切!我在車上昏沉睡去。

#####

  【鰻哥,您好久沒來了哪~】濃妝豔抹的媽媽桑一見到龍頭鰻,立刻嗲聲嗲氣地趨上前招呼。
  龍頭鰻並不理會,逕自率領眾小弟走進專屬的包廂。
  【鰻哥啊~我們店裡最近新進幾個美眉,年輕漂亮又敢玩,要不要我把她們全叫上來?】媽媽桑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。
  龍頭鰻居中坐下,幾個較有地位的小弟也紛紛在左右坐了下來,其餘的小弟則排排站好,這是規矩,龍頭鰻時常強調的長幼有序。
  【妳自己看著辦吧!】他揮揮手,媽媽桑很識相的離去。他總是不喜多話,也討厭囉嗦的人,他是什麼身分,該享有什麼待遇,這些根本不必說,看到他來自然就該送上最好的。
  【阿嶽,兄弟們的後事處理的怎樣了?】龍頭鰻叼起一根菸。
  【都安排好了,大哥不用操心。】阿嶽邊回話邊掏出打火機替他點菸。
  【嗯!葬禮我就不去了,免得給人添麻煩,之後我找個時間再去上香,對了,記得給他們每家都包個一百萬。】吐出煙霧,龍頭鰻的額上有滄桑的皺褶,每個小弟,都是他的兄弟啊~
  【是,大哥。】阿嶽立刻拿出手機,傳了封簡訊要底下的人開始籌錢。
  
  幾分鐘後,小姐來了,她們各個身材火辣,面容姣好,身上穿著色彩鮮豔,開叉到腰間的緊身旗袍,扭腰擺臀的魚貫而入,然而,當中卻有一個刺眼的存在。

  一個穿著類似學生制服裝扮的小女生,提著一把武士刀,一臉無神的跟著小姐們走進。

  【耶~這位小妹妹裝扮的怎麼這麼奇特啊?】一名小弟失笑指著。
  【疑!她是誰呀?】【什麼時候混進來的?】【是新來的嗎?】【走錯包廂的嗎?】穿著旗袍的小姐這時才發現這個與她們格格不入的人。
  【怎麼~妳們不認識她?】阿嶽警惕地問,小姐們紛紛搖頭。
  【算了,可能是媽媽桑特別叫來的,叫她把玩具刀放下,一起過來坐吧!】坐在龍頭鰻旁的小弟說,淫笑的看著她,這麼幼齒的,很難得呀~
  【喂!聽到了吧?把玩具刀放下。】一名小弟走上前去,雙手一攤,要她交出刀來。
  【可是…可是這個不是玩具刀欸~】小女生詭異的笑了笑,慢慢抽出刀來,一股冰寒的殺氣。

  一道冷冽的弧光劃過…

 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頓下來…

  一陣…涼意…

  無聲…

  無聲…之後…是一陣滴答聲,鮮血滴落地面的滴答聲。

  滴答滴答,好不悅耳。

  小女生收刀,「扣嘍」的聲音響了滿地,一顆顆…滾落的頭顱,包廂一片血河,龍頭鰻與一干小弟都成了身首分離的屍體!

  小女生微笑,轉身…

  「啪啪啪啪」一陣突來的鼓掌聲,使她的笑容頓時僵住。
  【很酷!可惜不是真的。】角落的一名小弟站起身來,他沒有被斬首?
  小女生緩緩轉過身來,地面上的血瞬間消失,身首分離的屍體,也通通變回完整。
  【真的是超酷!可惜被騙過一次,就不會再被騙囉~】那名小弟站起身來,笑。
  小女生的瞳孔極速收縮,【你…是你殺了我爸媽!?】她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。
  【好像吧?】那名小弟聳聳肩。
  小女生的眼中迸出怒火,一掃剛進來時那副無精打采的樣子,與她長得一模一樣,只是裝扮不同的三位小女生,分別從牆中穿了出來,她們各持著鐮刀、鏈球、手槍。
  【酷到翻!不過我說了,被騙過一次,就不會再被騙囉~】小弟微笑的搖搖手指。

#####

  我不知道,我到底睡了多久?醒來的時候,我就發現我躺在病床上,在一間類似病房的地方,全身痠痛得要命。
  我叫喚幾聲,一個滿臉鬍渣的醫生,捧了一碗粥給我吃,他說他是個密醫,專門處理像我們這些上醫院可能會惹麻煩的病患,吃完了粥,他再幫我檢查檢查,然後說我身體的狀況還算可以,精神方面就不知道了,不過他沒再看精神科的,所以我想何時出院就出院吧~
  我稍微再休息了,整理了一下思緒,我還記得露琪亞把我送上車,他的司機載我來這,所以這個密醫應該沒問題,這裡我不用擔心。
  我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,雖然還是有很多地方痠痛,但行動沒有大礙,於是我便出院,叫了一部車,回到我的住所。
  我撥了好幾通電話給露琪亞,卻沒有回應,這讓我不禁擔心起來。
  算算時間,我昏迷了一整天,這麼長的時間,露琪亞沒道理還沒處理完,難道她另外有事?還是…她出了什麼意外?
  不可能的,雖然對方是黑幫老大,但露琪亞是專業的殺手,這種事情對她來說是駕輕就熟(她們殺手世家接到的任務十九都是黑吃黑),怎麼可能會失手?
  我開始坐立難安,電話打了一通接一通,不停地打,也無心修復那些被弄壞的玩具了,然後我發現,手機裡居然躺著三十幾封簡訊和上百通的未接來電,我趕緊按出來看,全是小殘傳的,原來我被黑道綁架的這幾天他連絡不到我,把他給急壞了。
  打開電腦,果然,MSN上全是他的離線留言,本來,這應該會讓我這個沒血沒淚的人感動,但是此刻,我的心,卻只有焦躁和不安。

  我只想著露琪亞!

  「嗶」小殘又傳來簡訊,MSN又被噹了,他沒有放棄,依然不死心的試圖連絡到我,只是他只知道我的電話跟MSN,而我,雖然看到了,卻無心回應。
  重新修復著損壞的玩具的我,一種說不出的不安,這種強烈的不安,甚至蓋掉了玩具損毀的難過,讓我幾乎進入無意識狀態,機械式的重複著修復的動作,像是隻只會做幾個簡單的動作,可笑的機械娃娃。

  重複著這些動作,不知到過了過久,在我心情似乎終於慢慢開始平復的時候,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門鈴聲,我知道這不會是露琪亞,更不會是其他熟人(事實上除了露琪亞,根本沒有人知道我住在這)。那會是誰?會是那群黑道的嗎?不可能,露琪亞不會失手,而且他們也不可能按電鈴,那究竟會是誰呢?急促的門鈴聲再度響起,將我嚇得心驚肉跳,雖然帶著強烈的恐懼和不安,但我心底卻有著一股難以言喻,想要開門的衝動,我就在這股強烈的衝動驅使下,莫名其妙的開了門。
  【你是誰?】門外,站著一位陌生男子,他一身的黑衣,表情帶著沉重的哀傷,他抱著一個少女,滿是鮮血的少女。
  【她…臨死前…要我把她帶到這裡…】黑衣男子開口,聲音有些嘶啞。
  我終於從衣服認出了那位滿是鮮血的少女,是露琪亞…
  沒有震驚、錯愕,或是決堤般的痛哭或大吼,我的表情如同我的心境一般平靜,像是早預料到這種結果似的,有的…只是太過詭異的…平靜。
  【她要我向妳轉告一些話…】黑衣男子將露琪亞的屍身遞過來,我呆呆地接住。
  【「如果能讓你覺得幸福的話,就讓我用那種方式繼續陪伴著妳吧!」。】黑衣男子顯然不懂這句話的意思,只是背誦出來,也無心觀察我的反應,他再凝望了露琪亞一會,嘆了口氣,默然的離開了。
  我的眼淚,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,滑落下來,我並沒有哭,就只是眼淚一直掉下來而已。
  懷裡滿是鮮血的露琪亞,全身瀰漫著刺眼的紅,一點都不像平常的她,平常懶懶的她,有時候會忽然興奮起來的她。此刻的她,安安靜靜的躺在我的懷裡,用鮮血裝飾著,好美麗!
  這激烈的紅,原本是我的最愛,我喜歡身染鮮血那種淒豔的美感,以至於在我的自拍中多有血腥的畫面,但這哀艷的紅,來到現實,縱然一樣美麗,卻是如此殘酷。
  露琪亞再也不會動了,不會跑來我家跟我睡覺、不會懶懶的回我話、不會再跟我玩自拍、不會拖著剛殺好的屍體來給我做材料、不會忽然間發瘋、不會說服我穿著尷尬的服裝出門、不會…都不會…

  「如果能讓你覺得幸福的話,就讓我用那種方式繼續陪伴著妳吧!」

  厭惡我的玩具的露琪亞,最後卻為了我,說出這句話,她願意,成為我的玩具,就因為怕我寂寞,儘管她曾經狠狠斥責將爸媽也變成玩具的我,但她還是留下了這句話。

  因為…我已經無可救藥了…

  雖然,最近的我,似乎稍為了解了一些身為「人」,該有的情感,但對於玩具的執著和渴望,已經根深蒂固了,在我將爸媽做成玩具時,就已經確定了,我…沒有辦法承受任何在乎的人離開我,沒有辦法承受,就把他們都做成玩具吧!

  露琪亞…妳會一直…一直陪伴著我的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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