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奇天下

５

　　簡陋的攝影棚內，一條長凳，排排坐著十幾個人，都是一臉緊張又期待的表情。
　　他們手上都拿著一張影印的劇本，這是試鏡現場，而這十幾個人，都是來應徵同一個角色的，偶像劇「太陽公園」裡面女主角有輕微智障的弟弟。
　　為什麼演一個智障會有這麼多人來應徵？不是這部偶像劇有多紅，還沒開播一切都是未知數，而是因為擔任女主角的女演員，正是大眾情人琦亞。
　　儘管是配角中的配角，儘管是演智障，儘管能跟女主角對戲的總共只有三幕，琦亞的魅力，還是讓人趨之若鶩，為了這種角色搶破頭，現在坐在長凳上的十幾個人，還是從各種管道「走後門」進來才得以參加試鏡的，名製作人的兒子、大牌明星的姪子、企業老闆的外甥……應有盡有。
　　挺著啤酒肚，滿臉橫肉的製作人慢慢走了進來，掏掏耳朵，淡淡的掃了他們一眼，【都到齊了？】他向工作人員問道。
　　【是，都到齊了。】工作人員答。
　　【好啦～小朋友們，你們準備好了嗎？】製作人抓抓肚皮。
　　【好了～】試鏡的眾人趕緊回答。
　　【劇本你們都看過了，就是演一個智障，智障看過吧？應該懂意思吧？來～全部都先裝智障給我看。】製作人抓著肚皮說。
　　來應徵演戲，隨時隨地都能演得出來是最基本的，大家馬上盡力演出智障的樣子。
　　一群人在一個中年男子面前賣力的詮釋智障，那畫面簡直就是精神病院才會出現，但在演藝界這其實毫不稀奇，試鏡的現場，往往都會看到一堆演員在最後的排練，簡直比瘋人院更像瘋人院。
　　製作人拍著肚皮，從第一個看到最後一個，那種看人的方式，是貼近瞪著看，在這種看法面前演智障，簡直尷尬到讓人想死。
　　全部看過一遍後，製作人點了三個人留下，其餘的人通通被打發走。
　　【就你們三個還行，不會是真的智障吧？哈哈哈～】製作人說著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，自己搓著肚皮猛笑，笑得模樣之雞巴，若不是這三個人是來應徵的，早就有志一同的抄起長凳扁他。
　　【呵呵～好～不鬧了～】製作人擦去笑出來的眼淚，指著劇本裡的一段，【你們三個，來演這段。】
　　【嘎？】三人同時不知所措，那段的劇情，是女主角的弟弟，也就是那個智障，被兩個不良少年欺負毆打的戲。
　　【嘎什麼嘎？演啊！來～你演智障，你們兩個揍他！】製作人分配著名製作人的兒子演智障，大牌明星的姪子、企業老闆的外甥演不良少年。
　　【好～來吧！】名製作人的兒子見另外兩個還在猶豫，自己已經先進入狀況，趕緊演出智障。
　　【好吧！】另兩位也趕緊配合。

　　【哈哈哈～你姐這麼漂亮，怎麼會有你這種白癡弟弟啊？】
　　【你就是一個智障，說你是智障還生氣呢？啊？叫你智障有什麼不對？難道你不是嗎？】兩人生硬的唸著台詞，肢體有點僵硬的推著名製作人的兒子。
　　【搞屁啊～誰叫你們用推的？真的揍他啊！】製作人看得不耐煩的說。
　　那兩人面面相覷。
　　【來真的吧！】名製作人的兒子倒是很配合。
　　在禁不住製作人的壓力下，那兩人只好照著劇本演，真的一拳一拳往名製作人的兒子身上揍去。
　　【用力一點啊～要真的揍！揍下去！】製作人在一旁大聲指導，兩人只好加重力道，一拳拳用力貓下去。
　　遭受圍毆的名製作人的兒子，只有咬著牙苦撐，演戲……都這樣來真的嗎？
　　【欸欸～好了好了，我看差不多了。】製作人叫停，搓搓肚子，【我看你演得不行啊～你應該要很白痴的哭出來啊～表情完全不對嘛～】
　　名製作人的兒子整個傻掉，要哭出來？劇本沒有要求這樣啊～
　　【這樣不行，你要自己發揮啊～沒看過智障被人打嗎？要演出那種感覺啊～】製作人一副理所當然，好像每個人都該看過智障被人打。
　　【那～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？】名製作人的兒子整個豁出去了，事實上因為來真的，他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。
　　【再一次？你臉都腫成這樣怎麼再一次？有人看過還沒被打臉就已經先腫好的嗎？不合理嘛！演員就是要專業，一次就要演好，哪可能給你一次再一次。】製作人說著毫不合理的話，卻沒人敢反駁。
　　到這個地步，事實上大家都看得出來，很明顯啤酒肚製作人是故意要搞他，大概是這個製作人的兒子他老爸跟他有什麼過節吧？
　　【抱歉啦小弟，你還太嫩～】啤酒肚製作人將名製作人的兒子送出門。

　　回到家，名製作人的兒子躲在房間擦著傷藥，心中依然氣憤難平。
　　演什麼智障？什麼專業演員？都他媽的去死吧！
　　看著女明星琦亞的宣傳照，如果不是為了她，自己何必受這種屈辱？
　　但是……受盡了屈辱，還是無法如願……
　　房門忽然被打開，他慌忙的將照片藏入棉被下，他那製作人老爸進來了。
　　【你都不會敲門的嗎？】他冷冷的說，掩飾自己的慌亂。
　　【我就知道……】製作人老爸看著他的傷臉，火都上來了，【你沒事跑去試鏡幹麻？又不是不知道我跟那個大肚老有仇！】
　　【我的事不用你管！】他倔強的說。
　　被氣到不知道要怎麼說，製作人老爸眼睛亂飄，忽然瞄到棉被下露出照片一角，一個箭步走過去抽出來。
　　【為了這個女人是不是？啊？琦亞？】製作人老爸簡直氣炸了。
　　【你……】措手不及，製作人的兒子只好認了。
　　【我不是告訴過你，女演員可以玩玩，不要對她們有憧憬嗎？你為什麼就是聽不懂！】製作人老爸大吼。
　　【媽不也是演員！】製作人的兒子跟著大吼。
　　【你媽不一樣，她還沒出道就認識我了，不要拿你媽跟那些垃圾女星比！】製作人老爸愈吼愈大聲。
　　【琦亞也不一樣！】製作人的兒子吼得臉紅脖子粗。
　　【不一樣？你知道她為什麼可以演「太陽公園」？就是因為她跟那個大肚老睡！】製作人老爸氣得爆料。
　　【你說謊！】製作人的兒子不敢置信。
　　【我有必要騙你嗎？】製作人老爸嘆了口氣，把照片還給他，【了然啊～演員就是給人糟蹋的，不要想去演戲，當個製作人當個導演都好，就是不要當演員！】

　　製作人的兒子，在今日女神幻想破滅，同時徹底了解到演藝圈的污穢，致使他長大以後，成了出名的雞巴導演。

＃＃＃＃＃

　　如果可以，朝良真希望自己是導演。
　　不過一個劇組會有很多演員，卻只能有一個導演，好吧～還有一個副導。
　　如果自己是導演，那現在在這邊被人罵得臭頭的，就絕對不是自己！
　　雖然比起德流可悲的一天拍一幕，朝良一天拍了六幕，比起德流只拍一幕還ＮＧ了近百次，朝良是平均一幕ＮＧ十幾次就搞定，但這也只是比較後的結果，事實上像朝良這種硬底子演員，演得還是他拿手的耍心機角色，ＮＧ這麼多次簡直是奇恥大辱。
　　而且甄導罵人功力一流，罵人的方法甚至因人而異，務求罵到人不爽，對德流是明嘲暗諷，對朝良則是那種看不起人的傲慢鄙視。

　　【配角終歸是配角。】
　　【影帝？不過就是第二男主角，還不是配角？】
　　【這就是資深演員的演技？】
　　【誰敎你演戲的？你有受過專業訓練嗎？】
　　甄導字字句句刺進朝偉的內心深處，血淋淋的羞辱，讓朝偉快要崩潰，他也不想演配角，但他就不是大眾認定主角的型啊！長相不像主角錯了嗎？錯了嗎？
　　
　　早上八點拍到晚上八點，中間雖然有放飯時間，但除了放飯時間，其餘時間完全都在拍拍拍，甄導一向不把劇組當人在操。
　　晚上八點了，一些拍完自己戲份的演員已經先被放回去了，一些攝影助理、化妝師、燈光助理、服裝師也通通回去，最後一幕的拍攝，只剩下一位攝影師、一位燈光師、隨行助理、導演和三名演員，連朝良的經紀人都被請走了，說是為了保密。
　　三名演員，其中一名自然是朝良，另外兩名，則是一對看起來像是時尚名流的夫婦。
　　這對夫婦在大概下午的時候出現，據演員名單來看，他們應該就是飾演阿強的妻子和外遇對象的那兩個人，不過演員名單上面居然寫著可疑的「古氏夫婦」。
　　從來沒有演員如此神秘大牌的，就算不給本名，好歹會有個藝名，居然只有姓氏，簡直就是囂張！
　　更囂張的不只如此，他們一來甄導就請人搬了張桌子和兩張椅子請他們坐下，甚至還泡了壺茶備上點心，夫妻倆很悠閒的坐在那看他們拍戲，簡直就像老闆來視察，根本不像是演員。
　　他們到底是何等人物？為什麼甄導對他們的態度這麼好？他們真的是演員嗎？
　　朝良內心充滿疑竇，而現在這最後一幕，很明顯的是他要跟這夫妻對上戲了，因為劇本明白的寫著，這是小強初見那對姦夫淫婦化成的活屍的場景。
　　但是，化妝師已經走了，這對夫婦男的穿西裝打著領結，女的穿著禮服，根本是一副參加宴會的模樣，不是演活屍嗎？現在是怎樣？就這樣演？
　　
　　【下車吧！還愣著發呆！】就在朝良胡思亂想時，眾人已經都下了車，最後這一幕的場景是在港口附近，他們開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到達拍攝地點。
　　一下車，朝良就感到一股寒意，雖然是夏天，但入了夜的海邊，還是讓人感到微涼。他們並沒有到港口，而是到港口附近的一片荒野，這裡一座路燈都沒有，更沒有什麼建築，雖然肉眼看得見遠處的港口，卻還看不見海，只能從鹹鹹溼溼的海風感受到確實是在海岸附近了。
　　這地方真是夠陰森的了，四周完全一片漆黑，只有遠處港口看得見燈光，再來就只剩下他們的車燈了。
　　朝良心中不太舒服，雖然也不是沒有到荒郊野外拍戲的經驗，但這麼少人還是第一次。
　　【這地方真不錯，今天晚上剛好是陰天，氣氛更好。】甄導很滿意的說，活動著筋骨。
　　【來，導演請坐。】隨行助理快速的將導演專用的搖椅和小茶几安置好，並且將不知道什麼時候買好的咖啡，安放在茶几上。
　　燈光師ㄧ下車便搬出照明器材，選好地點便迅速的安裝起來，不到十分鐘，燈光已佈置好，　不愧是甄導操出來的硬底子。
　　攝影師的手腳也非常俐落，馬上在甄導的指定地點架設好攝影機，並且調校ＯＫ。
　　而讓人在意的，是那對夫妻也有動作了，他們從車上搬下兩口大箱子，那大小，拿來放屍體剛剛好啊！
　　那夫妻發現朝良正在偷看，向著他一笑，這一笑笑得朝良毛骨悚然，趕緊別過頭去。
　　【媽的～之前還不覺得，怎麼忽然覺得這對夫妻有夠陰森啊～】朝良心中道。
　　【好了，各就各位，準備開拍！】甄導拍拍手。
　　【導…導演，那演活屍的呢？】朝良疑惑的問，難道那對夫妻要這樣演？這跟劇本不符啊！
　　【活屍啊～挪～】甄導下巴往那對夫妻的方向抬了抬，【那不就是嗎？貨真價實。】
　　朝良轉過頭去，只看見那對夫婦從大箱子裡抬出，屍……屍體？
　　道具是吧！原來如此，總算是真相大白了，不過這道具做的還真逼真啊～身上有著密密麻麻的縫線，果真像是劇本裡描述的是被支解過後的屍體，還有一塊一塊的屍斑，甚至留著屍水，真的是……非常專業啊！
　　【古氏夫婦，是湘西趕屍的後人。】甄導抽了口菸，邪惡的笑。
　　【啊？】朝良整個傻，有沒有聽錯？趕屍？這也太無稽了吧！
　　不過看到那兩具「屍體」緩緩的爬起來，並且朝他望來，他開始恐慌起來。
　　這真的是道具嗎？台灣有這麼好的技術？這怎麼看都像真的屍體啊！而且還有屍臭味，難道真的像甄導所說的是趕屍嗎？雖然沒真的看過趕屍，但傳說中的趕屍應該是殭屍，行動起來應該是一蹦一跳的吧？為什麼這兩具屍體動作雖然有些僵硬，卻是不疾不徐的走過來啊？
　　分不清楚是現實還是虛幻，兩具活屍張牙舞爪朝他走來，朝良額頭爆汗，全身微微顫抖，雙腿有些發軟。
　　到底是道具？還是真的屍體？他媽的如果是真的屍體為什麼會動？為什麼會動啊啊啊啊！
　　【這個表情很好，Action！】甄導邪惡的笑了起來，輕聲喊開拍，攝影師燈光師馬上動作。
　　【幹幹幹幹幹……幹拎娘勒！】被兩具活屍逼近的朝良，心中的恐懼終於大爆炸，嚇到整個閃尿，慘叫一聲，連滾帶爬的往後逃竄。
　　【跟上跟上！】甄導興奮的說，攝影師燈光師馬上衝上，同時間古氏夫婦一笑，兩具活屍也追了上去。
　　【這不是真的！這不是真的！這不是真的！】朝良一邊狂奔一邊大吼，一回頭，只見那兩具活屍正凶惡的追來。
　　【怎麼會有這麼扯的事！喔噗！】太過驚恐，朝良跌了個狗吃屎，狼狽的爬起來，繼續狂奔。
　　【摔得很有笑點，有拍到嗎？】甄導愉快的跟著跑，邊跑邊拍的攝影師點點頭。
　　【別追過來！別追過來呀呀呀～～】朝良淒厲的慘叫，踉蹌的狂奔，深陷在極度恐懼之中。
　　這一夜，將會拍到很棒的畫面，甄導愉快的奔跑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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ＮＧ畫面：

　　【這不是肯Ｘ雞！這不是肯Ｘ雞！這不是肯Ｘ雞！】朝良一邊狂奔一邊大吼。
　　卡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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