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
白鞋和白襪,沉重的步響,在樓梯上,留下一條不斷向上攀升的音階。
【嘆世上貪婪愚蠢的人們…】白鞋的上面,是一條白色西裝褲,白褲的裡面,是顫抖的雙腿。
【憐這飽受摧殘蹂躪的大地…】白褲之上,是一件白色的大衣,大衣裡面,是白色的襯衫。
【一切罪惡終將滅於天罰…】一身刺眼的白,踉蹌的腳步,正舉步維艱的上樓。
【大地自有大地的主宰…】一步一級,一級一句,白衣人喘著、唸著、走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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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白的小隔間裡的電腦,白與「神」在網路上的一段對談…
【三天的期限已過,你又再度成為放羊的小孩了。】<訊息來自:神>
白不想去猜「神」為什麼會知道這件極機密的事,「神」總是像什麼都知道。
【我沒有辦法忍心下手。】白發抖著打上文字回覆,這些日子以來,良心對自己的折騰,已令他心力交瘁。
【其實就算你真的下手,他們也不可能簽約的。】<訊息來自:神>
白重嘆一口,他也是終於意識到這點,才沮喪至此。
【我現在才知道,人力是如此的渺小。】白無力的回覆。
【人的力量或許很渺小,但有時候一個人的力量就足以影響整個地球。】<訊息來自:神>
【你是在諷刺我把整個世界弄得天翻地覆嗎?】白苦笑回覆。
【你有理想、有能力,只是太過單純。】<訊息來自:神>
白呆呆的看著這一段話,有種被一語道破的頓悟,引以為傲的能力,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畫,實行起來卻是敗得如此淒慘、如此可笑。
以為該算的,都算計進去了,卻總是漏算了許多。
【你不適合,待在這個複雜的世界。】<訊息來自:神>
【那我適合在那裡?】白發快提問,「神」究竟想說什麼?
【在你心中,最完美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呢?】<訊息來自:神>
「神」不答反問。
【和平、喜樂、共榮、自由。】白稍微思索了一下,才打上回答。
【很好~你願意成為我的使者嗎?】<訊息來自:神>
【?????】白大驚,什麼「使者」?「神」究竟想表達什麼?
【你願意嗎?】<訊息來自:神>
「神」重複再問。
【你究竟是誰?究竟是何方神聖?】白冒著汗。
【你的心中不是早已有答案了嗎?】<訊息來自:神>
白心寒。
【這個世界上,難道有你無法入侵的系統?】<訊息來自:神>
的確,這世上要是真有白無法侵入的系統,也只有…
【成為我的使者。】<訊息來自:神>
白瞪大雙眼,螢幕的光忽然大亮。
【你的世界,由你創造!】<訊息來自:神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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樓梯間,拖著步伐的白衣人,仍然勉力上階。
忍著滿身傷痕的痛楚,灑下大滴大滴的汗水,他的眼神中有種哀傷卻又熱切的光芒。
【複雜的人世,已無可戀…】他嘴角液著鮮血,按著腹部,抓著扶手。
【純白的世界,由我開創…】他的嘴角含著笑,緩緩吐出,蒼涼的笑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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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敏今天異常的焦躁不安,同事們都看得出來,平日總是帶著微笑的她,今天居然一整天都微蹙著眉頭。
今天凌晨送來醫院的傷患,據說是跟飆車族起衝突而被打傷的一名警察,而這名警察,居然是「他」!
為此,小敏一整天心不在焉,甚至拿錯手術刀給醫生,還好醫生即時發現,沒有弄出什麼意外,但也不敢要她幫忙了,小敏被叫去休息。
【怎麼會是他?為什麼會是他?】小敏的心情又是擔心又是複雜,坐立不安的她終於決定去看他,因為一想到他全身是血的模樣,她就不忍心。
小敏來到「他」的病房。
還沒想好該怎樣面對他的小敏,卻發現他根本不在病床上,而且根本不在病房!
他不見了!
門打開,一個女警進來,望著空蕩蕩的病床。【他呢?】她大驚問。
【不知道~他~他不見了~】小敏搖頭,一臉失措的茫然。
【怎麼會不知道?妳不是護士?】女警急問。
【不知道~我真的不知道~】小敏也急了,他明明問過醫師,他此刻應該安安穩穩的躺在這裡的,不應該會被送到別的地方去,可是憑他身上的重傷,他又不可能自己爬起來離去,那他到底是跑去哪裡了?
女警見這個小護士這麼著急的模樣,想來也是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裡,她趕緊打了電話給幾位也到了醫院的同仁,要他們請醫院幫忙找人,自己也走出病房幫忙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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樓梯,終於走到盡頭了。
盡頭,頂樓,門沒鎖。
白衣人吃力的推開門,迎接他的,是混沌的天空。
是颱風,白衣人緩緩步出,看著厚重的雲層,似乎不斷的再下沉,急速的風聲呼呼,仿佛利刃正切割著這城市。
這個來錯季節的颱風,登陸的前一天還是風平浪靜,沒想到一夜之隔,已經風雲變色。
然而變色的風雲,卻像是被阻隔在這棟大樓之外,屋頂上,平靜的叫人窒息,甚至沒有一點雨滴。
【這就是我最後的舞台嗎?】白衣人一路蒼涼的笑,慢慢走向圍牆。
【該做的都已做完,再沒有任何遺憾了。】他吃力的爬上圍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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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找到他了沒?】大目仔看到同仁就問。
【還沒~】每個人都給她這樣的回答,然後再急急忙忙的去找。
【快來~有人在電梯發現了一些東西。】一個小護士急急忙忙跑過來喚女警。
【我們快去~】女警催促著,跟著小護士急急奔去。
電梯裡,一條條被拆下的繃帶,尚染著促目驚心的鮮紅。
【這應該是他的…】小護士拾起繃帶,茫茫然的說。
【他傷得這麼重~流這麼多的血~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啦~】女警接過繃帶,快哭出來了。
【他到底在哪裡?他到底在哪裡?】看起來是局外人的護士,也莫名其妙的歇斯底里起來。
「轟」!天外忽然一聲雷,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!
兩人靜默,護士忽然按下電梯按鈕,目標是最頂層。
門關上,電梯上升。
【嗯?】女警疑惑。
【噓!】護士把手指放在唇邊。【你有沒有聽到?】
【聽到什麼?】女警放下繃帶。
【他…他在唱歌啊~】護士的眼淚迸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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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衣人終於爬上圍牆,染血的白衣,再度因傷口的迸裂,而染上新血。
刺眼的紅!
天黑了 孤獨又慢慢割著 有人的心又開始疼了
愛很遠了 很久沒再見了 就這樣竟然也能活著
你聽寂寞在唱歌 輕輕的 狠狠的
歌聲是這麼殘忍 讓人忍不住淚流成河
你聽寂寞在唱歌 溫柔的 瘋狂的
悲傷越來越深刻 怎樣才能夠讓它停呢
白衣人忽然哼起這首歌。
【為什麼~會在這種時候想起這首歌?】白衣人苦笑。【我明明不是這麼浪漫的人啊~】
【既然唱了~就把它唱完吧~】白衣人蹲在牆上,細細哼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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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在廢棄已久的公寓的地下室裡的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房間裡。
“反白特別組"的成員通通圍在筆電前,沒有發現,少了一個人。
這個組織的成立,打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。
成敗可以歸咎於巧合,但巧合是看誰先計畫。
螢幕上,是白最大秘密。
只是要一睹這個秘密,必須付出代價。
莫可名狀的圖形,詭譎幻變的線條,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,使他們無法移開視線。
漸漸的,他們覺得有種東西從腦子裡被抽離、抽離,一點一點。
數分鐘後,“反白特別組",只剩下七張茫然的臉。
【各位~我終於想到我的代號了~】狸貓將筆電蓋起。
【那就是…「白」!】
為了隱瞞身分而犧牲的,最後一批受害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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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黑得 像不會再天亮了 明不明天 也無所謂了
就靜靜的 看青春難依難捨 淚還是熱的淚痕冷了
最後一個尾音,拉得再長,終究散去。
白衣人努力站直,張開雙手,看著底下這城市、這世界。
心好澄澈、好空明,多麼令人舒服的時刻啊~身體的痛楚,仿佛也消失不見。
「碰」!頂樓的門忽然被撞開,兩個女人衝了出來,女警、護士。
白衣人緩緩轉頭,又哀又憐的看著她們。
【你在做什麼?快點下來呀~】她們喊著,快步上前。
【很高興~可以再見你們最後一面~】白衣人笑。他原本以為,他可以這樣孤獨的瀟灑赴義,想不到「神」硬是要加入意外的插曲,好上演這最後感人的結局。
【謝謝~】他轉過頭去。
【不要哇~】她們邊哭著衝上前。
白衣人往前踏上一步,身影瞬間消失。
【貍貓~】撕心裂肺的叫喊,儘管已衝到牆邊時,也已來不及,她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白色身影墜下,變小,最後~聽到那令人心寒的觸地聲。
她們一起閉眼,誰也沒有勇氣去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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狸貓的葬禮,依狸貓從加拿大飛回來的養父母的要求,採取火葬,一切從簡。
沒有公開的儀式,沒有惜別會,除了是狸貓養父母的意思外,也是董欸的意思。畢竟一個警員自殺傳出去不是好事。
兩個女人跪在狸貓的靈堂前上香,小敏和大目仔,她們泣不成聲。
大目仔從小敏的口中得知狸貓的另外一個身分,但是她也選擇繼續隱瞞。
深夜,來弔祭的人都已歸去,狸貓的養父母也已就寢,安眠才來到靈堂。
【雖然你很會算計,也夠心機,但這需要扮演太多的角色的世界,實在不適合單純的你,而且你還想扮演拯救世界的神。】安眠看著他的遺照,嘆氣。
矛盾嗎?單純的人,又怎會有複雜的心思?但不可否認的,世界就是如此矛盾。
【雖然最後沒完成你想創造的奇蹟,但我還是很榮幸與你合作。】安眠最後說道,戴上帽子,轉身離去。
狸貓死的當天,世界各國同時宣布接獲白已自殺的消息,更公佈他們所聲稱的白的遺書。
遺書的內容是這樣的:
當你們看到這封遺書時,我已不在人世了。
人人都知道世界正在走向毀滅,卻各自為了私欲、貪婪,放任這樣的災難。
這荒唐愚昧的世間已令我無所留戀,我將跟隨神,開創新的世界。
白
這封遺書和白的死訊,被白的後援會斥責為無稽之談,他們大聲呼籲白出面澄清,卻遲遲等不到回應,最後終於不得不承認,他們的神—白,已死!
至今白的後援會仍然存在,而且因為白遺書的那句「我將跟隨神,開創新世界。」而認定白是同耶穌般由神派來拯救世人的,後媛會漸漸蛻變成一個新興教派,以“世界和平人類共榮發展條款"為聖經,在網路宣揚他們救世的理念…
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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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Jan 30 Mon 2012 17:41
寂寞白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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