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奇天下

８

　　【小殘送妳保險套？】ＭＳＮ上，大依。
　　【嗯嗯～】
　　【哇～想不到他這麼大膽，他平常很乖的。】
　　【乖？他哪裡乖了？】
　　【他雖然很愛耍寶，可是人其實很正直善良。】
　　正直？善良？
　　【可是他看起來感覺就像很會騙女生的樣子。】
　　【他不會騙女孩子啦～他連女朋友都沒交過。】
　　沒交過女朋友！？
　　【真的假的？看起來不像啊～】
　　【真的，他從來沒追過人，因為他眼光太高了，妳是他第一個追的人唷～】
　　我…我該感到高興嗎？
　　【我覺得你們兩個蠻配的，要不要試著接受他？】
　　【……】
　　【？？？】
　　【不好意思我有事先下了，掰掰～】
　　【嗯～改天再聊吧～掰掰～】

　　離開電腦前，我仰躺在床上，腦子裡亂哄哄的。

　　我覺得好煩，我的心思從來沒有這麼混亂過，好像被加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，被亂攪在一起。

　　我發現，我忘了一件事。

　　那天我本來要下藥，把大家全部迷昏，然後把幾個我最喜歡帶回來做成玩具，而我居然忘了！

　　我為什麼會忘？

　　我明明很喜歡他們，喜歡他們，不就是應該要把他們做成玩具嗎？

　　為什麼我會忘記？

　　記得那天，我的情緒起伏好像比平常大，對了～我喝了酒。

　　對！我喝了酒！是酒的關係嗎？

　　不對！我努力回想著那天，打從一進門到離開，我根本就沒有留意什麼時候有下藥的機會，我根本…我根本打從一開始就忘記了！

　　正咩幫的所有人，還有小殘，我好喜歡他們。

　　可是…如果把他們做成玩具，他們就只會任由我操控，再也不會說話，也不會這麼有趣了。

　　小殘很喜歡我，拼命在追求我，要我當他的女朋友。

　　我是不是該答應他呢？戀愛到底是什麼感覺呢？我好想嘗試！

　　可是…我還是很愛我的玩具，他們也很需要新朋友，我走到地下室，一個個撫摸我的玩具。

　　正咩幫、小殘，他們很可愛，也很好玩，我可能真的可以跟他們做朋友，真的可以戀愛，但是沒有誰能保證，他們會不會離我而去？

　　只有成為我的玩具，我的玩具，才會一直陪伴著我，不棄不離。

　　他們只活在我的操控，誰也搶不走…誰也搶不走…

＃＃＃＃＃

　　一直以來，我不知到生活的目的是什麼？

　　一直以來，從出生開始的一直以來…

　　我好像…一直是一具聽從指示的傀儡，學生時代的我，生活只是念書、補習；上課、下課，父母關心的，永遠只是我的學業，在乎我試卷上的分數，比我又長高了多少還多。而我…也只是盲目的服從，因為在每天耳提面命「只要把書念好，將來就會有出息！」下，我唯一要做的是，就只是念好書，而其他無關課業的，都是不重要的，那時候的我，覺得這一切都是應該的，考試考得好，沒有獎賞，因為這是應該的，考的壞，要懲罰，應該的。
　　記得第一次，我對課業以外的東西產生了興趣，那是在國中的音樂課，我的音樂老師，是個氣質出眾的漂亮女老師，她說話總是輕聲細語，她上課總是很有耐心，我對音樂很沒天分，對樂器更是非常不拿手，老師在課堂上帶領大家吹直笛，我不會吹，只是把直笛放在嘴邊做做樣子，她發現了，就走過來，親自教導我，輕輕扳動我的指頭，指導我按到對的音孔，反覆的教導，直到我終於學會那首曲子，「瑪莉的小羊」。
　　【ㄒㄧㄌㄚㄙㄨㄛㄌㄚㄒㄧㄒㄧㄒㄧ～ㄌㄚㄌㄚㄌㄚ～ㄒㄧㄒㄧㄒㄧ～ㄒㄧㄌㄚㄙㄨㄛㄌㄚㄒㄧㄒㄧㄒㄧ～ㄌㄚㄙㄨㄛㄒㄧㄌㄚㄙㄨㄛ～】
學會的那天晚上，我反覆的吹著直笛，根本無心念書，隔天早上的一個數學小考，我拿了這一輩子最低的分數，９２分。

　　【你考這什麼分數？你知不知道這樣讓我很失望！】
　　【爸爸以前就是書沒念好，所以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，你要像我一樣沒出息嗎？】
　　【你要聽爸爸的話，爸爸也是為你好，我們只希望你將來有出息！】
　　【我以為你已經念好書了才在練直笛…】
　　【把他的直笛拿來，書都沒念好，吹什麼直笛！】

　　那天，我聽爸媽說他們以前的事，說他們以前多麼不懂事，不肯好好念書，所以才會像現在這樣沒用，每天工作做得要死要活，賺得錢卻只能勉強餬口，要我一定要好好念書，將來要出人頭地，不要像他們一樣…
　　爸爸媽媽講了整整三個小時後，最後把我的直笛丟到垃圾桶裡，而我什麼話也沒說，因為那時候我認為他們是對的，正課都沒顧好，哪有時間管其它的，基測又不考音樂，幹麻要會吹直笛。那天晚上，聽完爸媽的訓斥，回到房間的我用功念書，腦中卻一直盤旋著那首曲子，「瑪莉的小羊」。
　　後來的音樂課，我沒有了直笛，老師問我，我跟她說清了緣由，她買了一支直笛送我，告訴我如果爸爸媽媽不喜歡我在家裡練直笛，那我可以在課餘的時間來找她。我答應她了，卻從來沒有去找她，我的國文、英文、數學、歷史等科目都有很不錯的成績，但自始自終，我在音樂課的成績，就只是學會了一首「瑪莉的小羊」。

　　不負眾望，如今的我，已經是竹科的一名工程師了，優渥的薪水，使我們家的很快便富裕起來，父母也非常滿意我的成就，非常得意他們當初的栽培，而我…只是從一種型式的傀儡，變換成另外一種型式的傀儡，每天忙碌的工作，使我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，難得的休假，我也提不起勁，只是疲累的在家昏睡，因為我，除了工作，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會做些什麼，就連放鬆自己，我也只會一昧的休息，然後在每次的休假結束後，感到一股龐大的空虛。
　　唯一，唉～真的是唯一，我覺得自己比較像個「人」，而不是傀儡的時候，只有在我忙裡偷閒，上網路聊天室的時候，說起來也挺悲哀，其實我根本也不會聊天，通常我只是靜靜的當一個旁觀者，偶爾插上幾句話，也幾乎沒有人會理會我，但…只要有人回上我一句話，我就很感動了，因為那會讓我覺得自己不再是個無思想的機械，雖然，有人回我，通常我也接不下話。

　　就在網路聊天室，我遇見了她！

　　她的ＩＤ叫古詩涵！

　　一上來，她便很快的融入，跟大家聊在一起，由於是女生，所以非常受歡迎，幾乎所有的人都很樂意跟她聊，後來，她問：【有人懂電子的嗎？】好多人立時毛遂自薦，但被她問了一些有關電子的專業問題，一一被難倒，終於，我鼓起勇氣，用密語告訴她，我是個工程師。
　　在回答了她幾個專業的問題後，她告訴我，我就是她要找的人。

　　我就她要找的人！

　　一直以來，我以為我是被家庭需要、被公司需要的傀儡，頭一次，我以自己的意志，被別人需要，儘管…是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…她約了我見面！

　　沒有任何言詞可以形容，我第一次見到她時，那驚為天人的震撼！好美！真是太美了！

　　頭一次，我覺得真的不枉為人！不枉此生！

　　頭一次，我開始期待我的人生，而不是茫茫然然的過完每一日！

　　從那天開始，屬於我的人生，才真正開始！

　　因為一個女孩，一個我愛上了的女孩！

　　一個…我可以為她死的女孩！

＃＃＃＃＃

　　不後悔…不後悔…我真的不後悔…儘管此刻我被全身麻醉的躺在床上，儘管詩涵拿著手術刀，正準備剖開我的肚子，我也不後悔，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！
　　其實從我們第一次見面，我就知道她別有居心，我也知道她答應跟我交往，只是想利用我，我知道，她只是想利用我的專才，來完成她的一個夢想。

　　後來我知道，她是個傀儡師，是家傳的技藝，她做的傀儡非常的棒，簡直跟真人沒兩樣，我問她這麼像真人的傀儡究竟是用什麼材料？她撒了個謊騙我，從那時候我心裡就有了底，但是我還是繼續幫她。
　　我知道，她的願望，就是希望她的傀儡，能夠像真人一樣的行動，不在受限於操偶線，我幫她設計了電路，讓她可以藉由搖控器來操控傀儡，然後我又幫她設計了程式，讓她可以一次控多個傀儡，最後，我還幫她的傀儡鍵入了人工智慧，讓他們在沒人控制下，仍然可以像有自己意識般行動。
　　我不會後悔，我為她做的一切，因為，跟她交往的日子哩，儘管她不是真心，卻很認真的扮演「女朋友」這個角色，讓我談了一場虛假，卻又實在的戀愛，我不後悔，真的不後悔…

　　【詩涵～妳會吹直笛嗎？】躺在床上的我問，詩涵點點頭。
　　【可不可以…為我吹「瑪莉的小羊」？】我請求，詩涵點點頭，轉身上樓。
　　不久，她拎著直笛下來。

　　【ㄒㄧㄌㄚㄙㄨㄛㄌㄚㄒㄧㄒㄧㄒㄧ～ㄌㄚㄌㄚㄌㄚ～ㄒㄧㄒㄧㄒㄧ～ㄒㄧㄌㄚㄙㄨㄛㄌㄚㄒㄧㄒㄧㄒㄧ～ㄌㄚㄙㄨㄛㄒㄧㄌㄚㄙㄨㄛ～】

　　真好聽！

　　這首我幾乎要忘掉的曲子。

　　好像！這首簡單到只有三個音階的曲子，跟我的人生，好像！

　　多麼的單調、無聊…

　　不過還好，我的人生，有個特別的收尾。

　　【你早就知道了？】詩涵劃下第一刀時問。

　　【嗯～】我點點頭。

　　【為什麼？】她將我的肚皮扒開。

　　【因為我愛妳！】我說。

　　【可是我不愛你。】拖出腸子，她說。

　　【我知道，但我也知道，妳至少有一點喜歡我，不然不會要把我做成傀儡。】我說。

　　【……】挖出肝臟，她無言。

　　【我很榮幸，可以成為妳的傀儡。】我慢慢閉上眼，清楚的感覺自己被掏空。

　　【……】她不說話，只是一直掏挖著我的內臟。

　　【謝謝妳，曾讓我覺得自己像個人。】我的最後一句話。

　　【不會。】我感覺得到，她挖出了我的心臟。

＃＃＃＃＃

　　這不對勁！這真的不對勁！我應該要很開心，應該面帶笑容，為什麼，有新的材料，我卻高興不起來？
　　我看著床上，已經斷氣的工程師，這段時間身分是我男友的工程師，他的嘴角勾起淺淺的微笑，彷彿很幸福似的，看哪～他如此甘願犧牲，為何我高興不起來。

　　他在死前，要我吹「瑪莉的小羊」是什麼意思呢？我拿起直笛，吹了一遍、又一遍。

　　對了，他好像告訴過我，這是他唯一學會的一首曲子。

　　好寂寞啊～這首曲子，明明很輕快，卻因為過於單調，吹久了，反而覺得悽涼。

　　我好像…稍微了解一點他的心，儘管扮演他女朋友的這段時間，我從來沒有試圖去了解過他什麼。

　　再看看他最後的笑容，我的嘴角終於泛起笑意。

　　有這麼一個人，生前願意幫我改造玩具，死後還甘願成為我的玩具，我實在應該高興。

　　我「喀喀」的笑起，從輕笑，到用手也掩藏不住的大笑，笑到彎腰，笑到流淚。

　　我好開心…好開心唷…

＃＃＃＃＃

　　【哈囉～露琪亞！】【喔嗨唷～露琪亞姊姊！】

　　嗯？怎麼回事？開門的怎麼會是月野兔和小兔美眉？是詩涵又在玩了嗎？可是不對啊～她怎麼能一次操控兩個「玩具」？而且這兩個玩具還會出聲！重點是…詩涵不在她們後面耶！
　　【來來來～快進來嘛～】月野兔和小兔美眉一左一右的拉著我，把我帶到二樓房間。

　　【歡迎歡迎～熱烈歡迎～】房門一開，皮卡丘、彌子、ＮＡＮＡ、美珠等一大堆詩涵的玩具，居然全聚在她的房間列隊歡迎，鼓掌喝采！

　　我一定在作夢，嗯嗯～現在的我大概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，我用力的敲了自己腦袋一記，唉唷～太用力了～好痛～疑！怎麼還沒醒來？而且我的頭開始腫了。
　　【呵～妳在耍什麼白痴啦？】詩涵坐在床上笑著說。
　　【嗯～我在讓自己醒來呀～好像不太管用？】我摸著自己的頭。
　　【嘻～笨蛋！妳不是在作夢，這一切，全是真的喔！】詩涵把我拉了過去。
　　【蒸的？我比較喜歡吃炸的！】我呵呵的笑，被詩涵拉過去。
　　【妳看妳看電腦！】詩涵興奮的拉著我，指著電腦螢幕。
　　【什麼挖勾？看不懂～】螢幕上好像是複雜的操作介面，操作什麼的我不知道，總之我看了頭很痛。
　　【妳看妳看～這是那個工程師幫我設計的，所以現在我只要用電腦就可以操控他們了。】詩涵指了指她的「玩具們」，【而且他還有幫我做ＡＩ唷～所以就算我沒有下指令，也可以跟他們互動唷！】詩涵把手朝天滿伸過去，天滿也伸手出來跟她握手。
　　【什…什麼工程師？】我還沒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。
　　【吼～妳忘記了喔？就我男朋友啊！】詩涵拍了拍我的頭。
　　【妳什麼時候交男朋友啦？】我還真的忘記了。
　　【唉～妳真的很健忘耶～我之前不是說我想要無線遙控我的玩具…】
　　【等等等等…我想起來了，妳那個假男朋友，工程師嘛～我想起來了，他幫妳弄好囉？】我打斷她的話，總算想起來了。
　　【對呀對呀～而且他也變成我的玩具了唷～】詩涵指向一個新玩具，那個新玩具朝我微笑鞠躬。
　　【嘻嘻嘻～我好開心！來來來～我教妳怎麼用，首先喔…要先這樣…】詩涵興高采烈的教起我怎麼玩她的玩具。

　　然後，我就被逼著學到了早上…好累…

　　然後…我們雙雙累癱在床上…不過…詩涵還是不放過我…硬是要聊天…她今天好怪，雖然她一直都很怪，而且很變態，不過今天特別怪就是了。

　　【我跟妳說唷…】
　　【就是啊…】
　　【然後呀…】
　　【嘰哩瓜拉…】
　　【劈啪噗噗劈…】

　　詩涵的話慢慢變成無意義的音節，我快睡著了…

　　【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啦！】詩涵用力捏了我一把，好痛。
　　【嗯～嗯～有～妳很棒～】我努力撐著眼皮。
　　【妳根本沒在聽嘛～我在說一次，我想要開店！】詩涵認真的說。
　　【開店？為什麼想要開店？】我要死不活的問。
　　【因為我覺得像茹韻姐這樣有自己的店很酷！】詩涵說。
　　【喔喔～很酷～可是開店很麻煩耶～要找店面～找店員什麼的～】我輕飄飄的說著。
　　【店面喔～我有的是錢，不怕找不到喜歡的店面，至於店員啊～就由我的玩具擔任啦～】詩涵笑著說。
　　【妳要用妳的玩具？】我稍微清醒了一點，我知道，她一直很得意她製作的玩具，可是一直以來只有向我炫耀，這樣根本滿足不了她（因為我都沒什麼反應），她想要向更多人炫耀。
　　【妳不怕被他們家人認出來唷？】我替她擔心，雖然她的玩具很少是用同一具屍體完成的，大部分都是由不同屍體拼拼裝裝組起來的，甚至連臉的部分也幾乎都整過形了，但難保不會被認出。
　　【哪有這麼簡單就被認出來呀～就算被認出來，大不了再殺人滅口！】詩涵很自然的說。

　　嗯嗯～我明瞭了～妳不止很變態～而且還瘋了！

　　【嗯嗯～那妳要開什麼店？】我懶得替她擔心，反正她殺的人跟我差不多多，到時候她自己搞定就好。
　　【我不知道耶～要開茶館嗎？可是這樣就跟茹韻姐一樣了…】詩涵皺了皺眉。
　　【開餐廳好了…賣吃的比較容易賺錢…】我一整個晚上都沒吃，肚子很餓，但又很想睡覺。
　　【餐廳喔～好像不錯…嘰哩瓜拉…嘰嘰咕咕嘰…】詩涵的話又開始變成無意義的音節，很抱歉～我真的不行了～呼嚕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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