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奇天下

10給自己的紙條

未竟的夜，未竟的雨，各懷心思的四人。

沒有人想再回到房間了，畢竟已經有兩間房死了人。

凡芸後來再也不敢回到房間，因為必須經過小趙的房間，赤裸的她跟副導借了間襯衫套著。

裹著毛毯抱腿坐在地上，經過一整晚的折騰，她實在累壞了，忍不住將頭埋進雙腿間打起盹來。

副導靠在牆邊坐著，半瞇著眼，嘴上叼著菸，也不曉得有沒有在抽，或是根本已經睡著了。

曉藍鋪了張毯子在地上，側躺了下來，但是眼睛始終沒有閉上。

裕明側靠在柱子旁盤坐著，身上的傷隱隱作疼，累得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，但腦子尚在飛快的運轉著。

在死了人之後，曉藍的態度就變得很奇怪。

像是在隱瞞著什麼……

想起先前自己的猜想，廖製作和阿樂的死，極有可能是別人嫁禍的。

雖然小趙很明顯的確是子賢殺死的，但他會不會是被刻意引導的呢？

他不認為子賢看見自己的女友和小趙正在做愛，還會拿出手機將這個場景照下來。

而且，子賢若要找凡芸，為什麼會往小趙的房間去呢？凡芸的房間明明是在另外一頭。

那張照片，肯定是別人傳給子賢的。

子賢因為看了那張照片，才會直接往小趙房間去。

傳給子賢照片的人，故意傳照片激怒他，然後將他放了，好讓子賢去當場抓姦。

子賢因為被認定為是殺人兇手，很明顯已經放棄了自己，把他放了還傳那種照片給他，任誰都猜得出他會做出什麼事來。

這一切都是有人特意而為的，這個人會是誰呢？

當然不可能是自己。

也不會是已經死了的小趙。

也不會是凡芸，她當然不可能拍下那張照片，那張照片看起來是從走廊上往房間拍的，總之不是自拍。

副導？他跟自己一樣被打得渾身是傷，沒道理會這麼做。

那麼剩下的人選，就只有曉藍了。

回想起來，那時候也是曉藍一直叫自己殺了子賢。

雖然那可能只是一時過於激憤，但也未嘗不可能是刻意的。

那……動機呢？

如果當初是曉藍殺了廖製作，嫁禍給子賢，那麼她已經成功了，何必又要多此一舉？

是她的雙重人格在作怪？還是她另有圖謀？她跟凡芸或小趙有仇？想借子賢的手殺了他們？

想不透啊～

昏暗中，裕明望著曉藍側睡著的背影，眼皮漸漸沈重。

□

一直未闔眼的曉藍，腦中也在思索著。

是否真的有「另外一個自己」？

每當自己失去意識時，另一個人格就掌控了身體嗎？

她很不想相信，但又無法解釋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。

那些紙條，那些有著自己筆跡的紙條……

明顯是「另外一個自己」寫給她的。

第一張紙條，寫著「那個噁心男人想上妳，我幫妳教訓他！」……廖製作被砍傷，並且聲稱看到了是自己砍傷了他。

第二張紙條，寫著「不用怕，我替妳殺了他！」……廖製作被殺死。

第三張紙條，寫著「我放了子賢」和「看看手機」……子賢果然被放了，手機裡面出現了凡芸和小趙正在做愛的照片，事後證明，子賢的手機裡也有那張照片。

子賢當然沒有理由把自己女友跟別人做愛的這片傳給自己，相反地，自己才有理由傳照片給子賢，如果真的是自己放了子賢的話。

子賢也聲稱沒殺廖製作，是有人傳了照片給他，而自己手上也有那張照片。

嫌疑最大的，就是自己。

那個自己全無印象的自己。

一切……都是「她」幹的吧？

那個「另外一個自己」，那個自己意識不到的兇殘人格。

因為被廖製作騷擾，憤而砍傷了他。

被揭發以後，又去殺了廖製作，還利用照片引來子賢嫁禍給他。

阿樂恐怕，也是「她」殺的，輪胎也是「她」放氣的。

然後，又拍下小趙和凡芸偷歡的照片，傳給子賢並放了他，讓他去找他們算帳，因為自己很討厭凡芸，因為必須從凡芸手上搶到女主角。

「她」其實是在幫助自己，以一種非常恐怖的方式，從「她」留下的紙條可以看出，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做的。

「她」在把自己所討厭的人一一除去。

曉藍得出了這個結論。

如果真的是這樣，一切都是「她」幹的，那就不能放任「她」繼續下去。

因為「她」用的是自己的身體。

既然「她」用紙條向自己留下訊息，那自己應該也能夠用同樣的方式留訊息給「她」吧？曉藍這麼想著，摸向口袋。

她想拿出那張被自己揉爛的紙條，在紙條背面寫下訊息，但卻摸錯了口袋，奇怪的是，口袋裡竟然有另外一張紙條。

她不動聲色的輕輕拿出紙條，面向牆壁背對著眾人的她沒被任何人發現，她看向紙條，上面寫著：「他想要殺了妳！」

□

嘴裡仍叼著燃盡的菸，副導閉著雙眼卻沒有睡，他的心中同樣也在思索著。

是誰放了子賢？

子賢是他親自綁的，他可以肯定絕對不可能靠自己掙脫。

小趙和凡芸優先排除，再扣掉自己，就只剩下曉藍和裕明了。

裕明可是拼了命的阻止子賢，還不小心將他殺了。

那麼只剩下曉藍……

那個瘋婆子……

□

某處豪宅，甄導與某位男子。

「你埋下了一顆不定時炸彈，但怎能確定他一定會爆炸呢？」男子將酒杯斟滿，輕送到甄導面前。

「當然能確定。」甄導接過酒杯。

「因為埋下的炸彈不只一顆，當然，事情總有意外，為了避免意外，就需要一位專門引爆炸彈的角色，以確保所有的炸彈都會引爆。」

「這是場讓演員自由發揮的戲，但所發生的一切，還是得按照我所選定的劇本來，因為……我是導演！」甄導自信的笑了，與那位男子碰杯。

□

一聲若有似無的提示音，讓幾乎昏睡過去的裕明清醒過來。

不安的他確定沒人注意到後，悄悄地拿出手機觀看。

是照片，有人傳照片過來了，他心頭一驚。

打開那張照片，更讓他整個頭皮發麻，幾乎要驚叫出聲。

那張照片，顯示著一個人正拿刀捅進躺在床上某個的人的胸口。

被殺的那人，雖然因為角度的關係看不到頭臉，但看衣著和滿身的肥肉，一望而知便是廖製作。

這是廖製作被害的現場照片！

而那位兇手，雖然因為帽子的陰影而看不清臉孔，但那頂漁夫帽，那樣的穿著、身形，明顯就是副導！

是副導！是副導殺了廖製作！

吞了吞口水，將手機悄悄收起，裕明驚疑不定的望向副導，他靠在牆邊歪躺著，似乎已經睡著了。

他又重新望向凡芸和曉藍。

這張照片，肯定是她們兩個其中之一傳的。

在看照片前，裕明有先看過她們的動靜，曉藍背對著眾人側躺著，就算在操控著手機也很難發現，她現在還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沒有改變。

凡芸裹著一張大毛毯低頭抱腿蜷伏著，將自己捲成一顆球一般，如果她在毛毯底下操控著手機，也難以被發現。

是誰？是誰傳了這張照片？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才傳？

裕明猜想著傳照片的人的用意，大概是要大家提防副導，應該不只自己，另外一位也收到了照片。

但是他想不透，既然早就照下了副導行兇的照片，為什麼不一早揭發，卻要在這種時候傳給自己。

本來已經打算起身去詢問凡芸和曉藍了，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。

不是已經檢查過曉藍的手機了嗎？裡面一張照片也沒有！

所以傳照片的是誰已經確定了，那就是凡芸！

裕明望向凡芸，她還是維持一樣的姿勢，一點動靜都沒有。

既然她早就拍下了副導行兇的畫面，為什麼這個時候才傳照片過來給自己揭發呢？究竟是為了什麼她選擇隱瞞到現在？

是拍照的時候被副導發現，然後被脅迫？或者她跟副導原本就有協議，卻因為某種原因她不再幫副導了，傳照片給自己向自己求援？

裕明思索著整件事的可能性……

副導殺了廖製作，被凡芸發現，凡芸被威脅，副導傳照片給子賢引他過來，凡芸配合演出嫁禍給子賢殺人……

考慮到凡芸隨時有可能會揭發自己，所以副導偷偷放了子賢，並把照片傳給他，目的是想藉子賢的手殺了凡芸滅口，但沒想到子賢殺了小趙，卻沒殺成凡芸……

凡芸猜到了副導想殺他滅口，所以才傳照片來向自己求援？

這樣推斷下來，似乎很合理，但還是有稍微不對勁的地方。

子賢殺了小趙，並強姦凡芸時，是副導和自己衝上去制服子賢的，副導還被打得很慘，如果子賢是副導放的，目的是為了殺凡芸滅口，那他應該放任子賢繼續逞兇才對。

不過，也有可能是判斷當時的情況，他才選擇了那麼做吧？

子賢雖然痛打了凡芸一頓還強姦了她，但看起來沒有立即要殺了凡芸的樣子，而那種情形，就自己和副導兩個男人，不一起上前阻止反而說不過去。

當然他可以裝孬退縮，實際上他也很快就招架不住子賢的攻擊，那很有可能是演的！

因為判斷計畫失敗，所以果斷放棄讓子賢殺了凡芸這個念頭，反而加入制服子賢，這麼做的用意是……

為了擺脫他放了子賢的嫌疑！

可不是嗎？

自己後來完全沒想到子賢會是副導放的，若不是有這張副導行兇的照片，就算凡芸指控是副導殺了廖製作、放了子賢，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。

那個男人，算準了每個人的心態，緊密的安排每一步，讓自己不會被懷疑，甚至不惜讓自己陷入危境……

阿樂恐怕也是他殺的，車子也是他放氣的，為了把眾人困在這裡……

甚至，甄導他們沒有來也可能是他的陰謀，他一早就計畫要殺廖製作，然後嫁禍給眾人其中之一，為了防止變數，他提前帶大家來到這裡，以免被人打擾。

甄導今天恐怕也不會到了，搞不好根本不會來，也許一切都是他的謊言也說不定。

凡芸知道真相，接下來他一定會找機會殺了凡芸！

必須……保護她們！裕明下定決心。

他悄悄起身，確定副導沒有任何動靜後，放輕腳步移動到角落的廢棄物堆，撿了一根木棒，塞在身後的褲腰裡。

由於廢棄物堆靠近凡芸和曉藍那邊，雖然他故意放輕動作，但還是被她們注意到了。

凡芸一臉驚疑不定的望著他，似乎在為他緊張，曉藍則是沒什麼表情。

最好不要跟她們多說什麼，以免引起副導注意，裕明心想。

於是他沒有搭理她們，逕自走去將副導叫醒。

「副導，我想跟你談談，跟我到外面好嗎？」

在完全確認前，他不想貿然出手。

副導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心虛的樣子，很乾脆的便起身和他走了出去。

□

「妳看見了嗎？」就在兩個男人從門口走出後，凡芸立刻驚恐的向曉藍問。

她指得當然是裕明特地藏在身後的木棒。

曉藍點點頭，表示她也看到了。

「他想殺了妳！」曉藍馬上想到了那張「她」所留下的字條。

那是「她」在試圖警告！

原本不曉得是在指誰，現在已經很明顯了。

「裕明，他到底想幹什麼啊？」凡芸忍不住靠了過來。

先是巴上廖製作，接著又巴上小趙，現在又纏上我嗎？曉藍心中頗不屑，但也升起一絲同情。

畢竟她現在這副如驚弓之鳥般可憐的模樣，有一部份算是自己害的，「另一個自己」。

已經死了四個人了，會被嚇到不知所措，才是正常人的反應。

其實不正常的是自己。

「我不知道……但我們最好做好保護自己的準備。」

曉藍說完，便起身到雜物堆處，找尋能夠防身的物品。

翻找了一陣，她撿了一根斷成兩截的木棍，斷裂的那端很尖銳，可以拿來刺擊，對於力氣比較小的女生來說，利器比頓器實用多了，她自己拿了一截，將另一截遞給凡芸。

凡芸呆呆地接過，茫然問：「請問……會發生什麼事嗎？」

「誰知道呢？」曉藍的表情，陰冷的令人心寒。

□

在一切發生之前，甄導的辦公室……

「小趙，我要給你一個額外的任務。」新電影的事正聊到一半，甄導忽然說。

「什麼？」小趙一邊嚼著捲心餅一邊問，餅乾屑掉得滿地都是。

「剛剛跟你說了，這次的演員，有那個麻煩人物，你的老相好凡芸，而另一個麻煩人物，廖製作也會去片場。」甄導特別把椅子拉回前了一點。

「哇喔～」小趙小小驚呼。

凡芸這個人他再清楚不過了，廖製作這個人他也很清楚，這兩個人湊在一起會發生什麼事，用屁股想也知道。

「我很討厭廖製作，更討厭有人在片場亂搞，他到片場會做出什麼事，你我都很清楚。」甄導的口氣透漏十足的不屑。

「嗯哼～」小趙點點頭。

「是時候該給他一點教訓了。」甄導邪惡的笑了起來，小趙也跟著笑了。

「我要你幫我盯住他，只要他一跟女演員勾搭上，就偷拍下來，最好是拍得清清楚楚，然後，把照片交給我，當然，這是有獎金的。」甄導拍拍他的肩膀。

「放心交給我吧！」小趙將褲子上的餅乾屑拍掉。

他以為，甄導只是想給廖製作一個小小的教訓。

卻不知道，自己已經成了炸彈的引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