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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不知道,我待在這裡多久了?
  時間從某一刻開始,在我身上失去意義。
  我只知道,我從呆呆的站著,到腿麻蹲下,最後虛脫般的跌坐。

  跌坐在一片血海之中…

  直到坐到屁股也麻了,模糊到像是上個世紀的記憶,才慢慢紛沓而來。
  無聲的片段,我彷彿化作第三人稱視角,看到我噴著淚大吼,舞起開山刀,不由分說的開殺!
  不過我砍的不是那個外送員,而是措手不及的大帝他們。
  毫無防備,毫無徵兆,就連我自己也不懂為何開山刀會揮向他們?
  不解、驚恐、訝異、痛苦在他們臉上扭曲著,而我淚流滿面的揮殺著,動作毫不遲疑。
  血在一次次的劈砍中,潑灑出來…
  嚎叫著、怒斥著、痛吼著…而我全都沒聽到,只是拼了命的砍砍砍!

  我想我是受夠了。
  垂下頭,我終於放下那把鮮紅的開山刀。
  意識慢慢回歸,我終於慢慢甦醒,甦醒成為一個「人」!
  一個人!而不是畜牲!
  不是一個女友在房間自殺,還繼續若無其事玩網路遊戲的畜牲!

  在我還沒淪陷在黑色世界裡之前,那些與女友的美好時光,一一在我眼前放映…

  我蜷伏著縮在地上,用力的擠壓自己,悲痛的乾嚎著,眼淚在臉上盤根錯節…

  眼淚盡情的宣洩著,好像要把欠她的,一次還清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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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哭到精疲力盡,再坐著發呆好一會,我才艱難的爬起,打電話報警。
  我不知道報了警之後我會是什麼下場?我也不在乎,我的腦袋已經沒辦法思考,也不想思考了,要把我抓去關一輩子,還是直接槍決都隨便吧!
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,望著時鐘,感覺異常煎熬,強迫症似的,我緊盯著秒針移動,轉了一圈又一圈,繞了一圈又一圈。
  整整過了一小時,警察才出現,我整個人已經快要崩潰了,對於警察的問話,在我耳中都變成亂哄哄的噪音,我只有一直不斷重覆的說:【人是我殺的!人是我殺的!】
  當然,警察毫不廢話的替我帶上手銬,將我架上警車。
  到了警察局,到了極限的我終於雙眼一黑,半昏迷的睡著了,這是我這陣子最安穩的一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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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縱使世界大亂,有些人依舊活得怡然自得。

  這一切亂象的根源,藝銀公司總裁,黑色世界總負責人,拉皮,依舊過著他荒淫不堪的生活。
  【真是好險啊~那時候在凱道要不是我看情形不對,趕緊叫司機開車走人,一定死在那邊!】拉皮一邊口沫橫飛的說著,一邊忙著摸奶。
  六位辣妹頻頻敬酒,切水果送上,明明是私人住宅,卻搞得像是酒店一樣,拉皮永遠不缺女人。
  【哈哈哈~老闆英明,老闆英明。】惡劣的大老闆身邊,一定會有一個猥瑣的跟班,這種跟班通常都是靠著阿諛奉承爬上位,畢竟沒有人不愛聽好聽話。跟班殷勤的倒酒,並色瞇瞇的撫摸小姐的大腿。
  雖然黑色世界被勒令封鎖,但藝銀公司旗下當然不會只有一款遊戲,根本算是情色遊戲的煽情真人麻將、暴力中毒者狂愛的屠殺殭屍遊戲、再加上零零總總亂七八糟各種不同類型的RPG,總共有二十幾款遊戲為藝銀賺入大把鈔票,供拉皮每天玩女人,然後找到更多還沒玩過的女人。
  沒錯,這六位辣妹不是什麼酒店小姐,而是藝銀的真人麻將遊戲最新來應徵的代言人。
  護士服、水手服、空姐服、女僕裝、OL套裝、兔女郎裝……一件比一件暴露,標標準準的物化女性,而這些辣妹也很標準的物化自己,聲音一個比一個嗲,呼吸聲都像呻吟。
  拉皮從來不會去想這些女孩肯在這裡比騷,背後是不是有些悲慘故事?因為他早就知道,世上哪有這麼多悲慘故事!難道日本那些拍A片的女優背後都有一脫拉庫的悲慘故事嗎?那日本豈不是全世界最悲慘的國家?
  時代在變、價值觀在變、性愛觀更在變!逼不得以才去賣相賣肉已經是可笑的舊時代觀念,拍A片?有多少女優覺得拍A片很羞恥的?這不是寡廉鮮恥,而是舊觀念和新觀念的差異!
  比起拍A片、媛交,當真人麻將的代言人,只是需要穿著暴露犧牲色相,就可以賺進大把鈔票,當然,不能免俗要給老闆「沙必輸」,但,看在錢的份上,這點小小犧牲根本不算什麼。
  
  有供給有需求,拉皮一向站在消費者的角度去看待這些女孩,畢竟出錢的是大爺。

  酒酣耳熱,拉皮心中已經有了人選。
  眼神示意,肩膀碰了碰,拉皮向他的跟班傳達訊息。
  是時候辦「正事」了,給這麼多錢,要一點「沙必輸」不為過吧?
  跟班點名三位長相身材不佳的辣妹出去,反手關上了門。
  拉皮勃起。
  是說從剛剛到現在就有一位很礙眼的存在。
  那個穿著超華麗女僕裝的美眉。
  漂亮是夠漂亮,但人一直在恍神,跟她說話也不答腔,根本不知道她是來做什麼的?就連現在這種情形,其他辣妹都已經很識相的開始寬衣解帶了,她還是呆坐在那邊,一點反應都沒有。
  跟在拉皮身邊久了,跟班很清楚拉皮的喜好,騷貨嚐得多了,也有些膩了,偶爾也需要換換口味,跟班知道拉皮一直在注意這個狀況外的美眉。
  果然,拉皮跟他點點頭,解開褲帶,起身到那個怪美眉面前,看來是要從她先開始了。
  跟班也很興奮,跟在拉皮身邊久了,騷貨玩得不比拉皮少,那些辣妹他不用上,就知道她們在床上大概會是什麼樣子,而這個莫名其妙的美眉,呵呵~想像不出來,真令人期待呀~

  華麗女僕咩呆呆的看著拉皮在她面前將褲子脫下,露出「小拉皮」跟她對看。

  【嗨!】拉皮淫穢的笑。

  【嗨!】華麗女僕咩笑笑,莫名其妙的從身後拿出一把機關槍。

  一……一把機關槍!?

  拉皮和小跟班瞬間僵硬…

  槍聲響起,眾辣妹一齊,尖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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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【目標確認,Over!】架著狙擊槍,監視著對面大樓房間內的一舉一動,霹靂小組緊張確認。
  大門外,左右各五位霹靂小組貼著牆,衝鋒槍槍蓄勢待發。
  一個手勢,一名霹靂小組當先踹開門,同時之間,頂樓上三名霹靂小組垂釣擺盪,一齊撞進窗內。
  完全就是電影裡面才看得到的雙面突破,極不真實的現實上演。
  房內的黑衫軍目瞪口呆,瞬間被十幾把槍指著腦袋,一名黑衫軍作勢要反抗,雙腳馬上被放了兩槍,倒在地上痛嚎。
  不由分說就是開槍,給人不容置疑的壓力,完全突破剩下的黑衫軍心理,他們終於放棄剛剛試圖要發起的抵抗。
  【一名歹徒試圖抵抗,已經被制服,目前所有歹徒投降,一名歹徒中槍,我方沒有人員傷亡,立刻派救護車支援,Over!】霹靂小組從容的報告。

  這是這個城市,在今天上演的第三起霹靂小組突破劇,也是這個月以來的第27起,也是台灣這個月以來的第48起。
  任誰都感覺得出來,全台灣黑衫軍的犯案率正持續的下降,街上不再有開車遊街的武警,取而代之是霹靂小組頻繁的出動,而每次出動,必有斬獲。
  不全部群聚在一起,以小組方式分散各地的黑衫軍,到處打游擊戰,這原本是一個很好的戰術,跟軍方或警方正面對幹,武力上的劣勢使得他們必定慘敗。
  不設根據地,且戰且走,四處製造零星的混亂,像老鼠般在城市裡亂竄,見人就跑,見米就咬。
  原本,他們是最令人頭痛的老鼠,而且還是會將整個城市啃噬殆盡的老鼠,不過,這些形蹤飄忽不定的老鼠,卻在次次打洞做了個窩後,次次被發現。
  不是有內鬼是什麼?
  而他們萬萬想不到,這個內鬼,居然還是當初第一個被從警局救出來的那個人!

  警局裡,ID「說好不打槍」的男子,用手機一一詢問黑衫軍的暫時據點。
  身為大帝所創公會「史上最硬團體之猥瑣型男」之一員,他的地位在黑衫軍中莫名的崇高,幾乎所有的正規黑衫軍,都會向他報備行蹤。
  從那一覺睡醒,之後幾乎不眠不休的打電話,詢問每組黑衫軍的位置。
  每分每秒都不能浪費,誰知道黑衫軍多久之後會察覺出他就是內鬼?

  作為一個內鬼,他心中沒有出賣同胞的歉疚,也不該有,如果要將這群從人類退化成野獸的傢伙當成同胞,那就等於承認自己是個畜牲!
  該當有歉疚的,是對那些遭這些畜牲殘害的人,和自己曾經深深傷害過的人。

  那天被帶回警局,呼呼大睡醒來後,他的意識無比的清晰。
  沒有一絲迷惘,他對之前被他用鍵盤砸爆頭的警官鞠躬道歉。
  「對不起!」
  眼淚又從眼眶滲出,這一聲的道歉,是徹底的悔悟。
  「對不起!」「對不起!」「對不起!」「對不起!」「對不起!」「對不起!」「對不起!」「對不起!」「對不起!」「對不起!」「對不起!」「對不起!」
  他向在場的每位警官道歉,一句比一句大聲,彷彿這樣滿滿的愧疚就會隨著吼聲釋放出來。
  再抬起頭來,他已淚流滿面。
  【年輕人,你願意…】董欸走過來拍拍他的肩。
  【我願意!】不等董欸說完,他急急的答應。
  怎麼樣都無所謂了,至少…至少把他還能做的,都做了,就算只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彌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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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血流成河…

  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,拉皮和他的小跟班,甚至是那些女孩,就全部被機關槍掃射成蜂窩!
  那個女孩,藏著這麼大把機關槍是怎麼進來的?根本沒有道理啊!不可能屋裡屋外十幾個保鏢通通一起瞎了吧?那把機關槍到底是藏在哪裡?她真的是藏起來的嗎?她根本是變出來的吧?不過那些保鏢到底在幹麻?都沒聽到槍聲嗎?還是已經被幹掉了?
  躺在地上的拉皮腦子裡亂烘烘的想著,血像噴泉般從他身上的彈孔中噴出,體溫迅速的流失。
  那個女孩是殺手吧?是誰會想僱用殺手殺我?不會是那些政客,封殺我的黑色世界,我都還沒找他們算帳呢!
  那會是誰?同行的競爭對手嗎?不至於吧?黑色世界一被封殺,流失的玩家立刻被瓜分,獲利的是他們啊!有必要這樣趕盡殺絕?
  難道會是黑衫軍的受害人?可是那根本不關我的事啊!黑衫軍又不是我組的!我也是受害人啊!誰知道那些卑微的蟲子居然會爆走的這麼誇張!
  【誰…誰派妳來的?】拉皮吐著血,艱辛的說。
  會派到殺手來殺我,到底會是誰?誰非要我死?我還有大把的美女要玩!大把的銀子要花!大把的人生要揮霍啊!
  穿著華麗女僕裝的殺手冷冷的看著拉皮,完全沒有想要回答的樣子,面無表情到近乎呆滯的她只是對準拉皮的腦袋,放了最後一槍!
  沒有意料之中的槍響,和塗滿整面牆的腦漿四射,卻見拉皮頭一歪,在那個瞬間氣絕身亡,也在同時,所有的血跡和傷口都不見了!有的只是軟倒在地,莫名而死的屍體。
  幻覺殺人!
  華麗女僕裝殺手,手中的機關槍也不知道在何時消失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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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山雨已來。
  清脆的雨響,響遍整座山。
  隨著大雨而瀰漫的山霧,在空氣的流動中不斷變換那詭異的姿態,像是在跳著一支曼妙的舞,更像是魔鬼幽幽祟動。
  原本清澈慢流的小溪,隨著突如其來的大雨,突變成瞬間吞肆兩旁河岸,兇猛的渾濁怪獸。
  山中的天,別是一番天,在頃刻間變天,也在須臾後歸於自然。
  
  山雨中座落著一棟別墅。
  正對著那飛洩奔流的瀑布,二樓的陽台上,不覺隨風而入的雨點,男子倚靠在藤椅上,捧著的熱茶已涼,全神專注在膝上的筆電。
  螢幕上,是「末日倒數」論壇…
  就在今天,論壇管理員「神」將「滿邪」這首詩刪除。
  茫然的看著螢幕,男子真實的視線已經不知飄到何方。
  【也該差不多了。】他啜了一口已涼的茶,渾不知滋味。
  【荒腔走板的戲,終於草草了結,這種不算結尾的結尾,看得真讓人心寒啊~】男子自言自語。
  【或許…該是換另一場好戲,上演?】男子看著瀑布,思緒齊放奔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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